直播镜头里,司彬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纸张。
在网友的询问下,他给众人展示他的剧本。
“昨天我看到有网友质疑我吹牛,但我真的会拍电影……这是我拿到的剧本,因为电影需要演员有篮球技能,我也和其他演员们一起参与了剧组的演员培训,我没有吹牛,也不是炒作,我真的会拍电影,真的接到了戏,是顾老师的戏……”
澄清这件事时,司彬的表情着实可怜。
而且精神异常,反复地低喃着那一句“真的,是真的……”
然而,网友们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仍然不停地质疑与嘲讽。
司彬百口莫辩,拿起身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不慎让它翻到在了剧本上。
“剧本,剧本,我的剧本……”
镜头前,司彬状态极差。他慌乱地推开水杯,拿起剧本,宝贝地翻看着,掸了掸上面的水渍,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剧本的重要性。
然后他用纸巾擦剧本上的水,用力擦,用力蹭,直到将纸张搓碎了……
仍有网友们说他卖惨,大过节的神叨叨真扫兴。
还有网友说,既然你要拍电影了,那就现场表演一段儿给大家看看呗?
一位网友刷屏:“哦嚯,是吗,赶紧直播演一段啊,狠狠打那位说你演技不行的影评人的脸啊哈哈哈。”
各种风凉话、嘲讽言论,几乎占了直播间的满屏幕。
这种攻击性很强的网友,网红们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几位。
有很长一段时间,司彬没有再说话。
他时不时看看向屏幕,不知是盯着网友们的发言,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良久,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没来,他以前都会来,他们都没来……”
——好像所有人都把他遗忘了。
视频里,司彬一边拿出了一个绿色瓶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起自己早年的经历,事业上的,感情上的,还有读书时光。
他说,读书时每月只有五百元的生活费,那时他年级成绩第一。
他说,可即便如此,期末汇报演出也没有同学愿意和他一组,短片更是没有人找他拍,因为他要出去做家教时间不充裕,同学们也都嫌他寒酸。
【你拿的那是DD畏吗?】
有网友起哄般地留言。
起哄的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匿名网友大骂司彬烂菊花,靠手段拿到角色,起哄声和谩骂声一股脑将担忧的网友的劝解声压了下去。
【一哥就是不同常人,早餐很带劲啊!】
【来十个肉串,五十个板筋,两个大腰子!干杯了!】
【这下肯定上热搜了,流量起来了,李导还不跪地求你?】
【先来二两,找剧组,战个三天三夜!】
司彬眼底浮肿,像是哭过,他拿着小瓶子。
有一瞬间,他的手距离镜头很近。
瓶身上写着“敌c灵”,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他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语言含混不清,动作也有些迟缓,拿着小绿瓶子不知道在勾兑什么,看起来格外消极。
【调个鸡尾酒吗?】
弹幕上,始终是无数网友的唾骂和嘲讽,还说让他“搞快点”。
……
此时,园博园休息室里,容修盯着视频上的画面,紧张地屏住呼吸。
少校先生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司彬那个神态对容修来说太熟悉了。
他曾经看到顾劲臣也有过那样的表情。
容修一把拉住身旁白翼的手臂:“你们怎么都看着?快留言给他,那些网友都在起什么哄?你们快……”
容修转头看向顾劲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吧,打电话给他,让他联系我们,他这是要干什么?”
“老大,这是录播,这是刚才的直播。”白翼皱着眉,死盯着视频。
沈起幻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翻看:“没错,已经播完有一会儿了。”
“我联系过了,手机关机,李飞昂还在找。”顾劲臣坐在沙发上,“大家都在找。”
视频录像继续。
司彬面对着镜头,不知兑了什么东西,杯中液体从黑绿变成了黄绿色。
“颜色好看了些,也没那么臭了。”
司彬嗅了嗅,又用舌尖碰了碰水杯。
他对着镜头直勾勾地盯了一会,不知道在等什么。
突然,毫无征兆地,司彬将那一杯就喝了下去!
【我去,现在炒作的成本这么高?玩命干啊?】
【食用色素?不会是真的吧?】
【不要!不要喝啊!快报警!】
【真的假的,炒作吗?】
【不知道,谁报警了吗?】
一部分网友们还在起哄喊着:喝!喝!喝!
喝完了之后,司彬面露一丝怪异,对着镜头微笑着。
而后,他面色平静地整理了下剧本,说了一句:“别骂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直播了。”
之后又和网友们聊三十秒左右,就说他“心理上实在承受不住了”,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不住什么。
角色被顶替的失败?
或是京城的工作压力?
不过,他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喝了那杯勾兑的奇葩药水之后,并无不良反应。
但还是有网友慌乱了,紧急联系了短视频平台管理员。
*
视频大概就到这里。
大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容修突然回过神:“现在呢?他人怎么样了?”
“已经报警了,”顾劲臣额头有汗,手指冰凉,“李飞昂第一时间回别墅去看了。刚才他给我打电话,司彬人已经不在别墅里了,不知道去了哪。”
容修望向窗外阴霾的天色:“监控也查了?”
顾劲臣点头:“别墅在郊区,监控不多,眼下只知道他开车出了社区,暂时还没查出去了哪,大家都在找。”
“那到底是什么药?”容修问。
“可能是一种农药,应该还有救?”
顾劲臣目光闪烁,他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只能去网上查。
如果是“敌c灵”,及时就医应该没关系?
微博上还在发酵。
目光所能及之处是一片腥风血雨,随处可见的是“报警”“炒作带坏未成年人”的字眼,指责之下又是回护,毕竟生死之事大过天。
有些疯狂的司彬粉丝无差别攻击,殃及池鱼,《一飞冲天》剧组、换角色的李导、顶替的李飞昂,甚至是顾劲臣都被安上了“杀人凶手”的罪名。
影迷小姐姐们:“???”
这一次,影迷小姐姐们还未来得及发声,就有网友忍不住回怼——
且不说当事人直播内容违规违法、直播完了就人间蒸发,这种事引起多少话题,有多不负责,单说司彬直播最后所说的“心理承受不住”那句话——
现代社会谁不是压力如山,谁是一帆风顺?难道失败了就要寻死觅活?
如此行为,明星的表率作用,难道仅仅是一纸空谈?
难道所有的演员在被人顶替了角色之后,就要上这样一出戏威胁剧组?
由此及彼——考试没考好的学生呢,也这样威胁老师改评分?
网友们话糙理不糙,司彬失去一个角色就要死要活,可是有多少演员试镜失败,多少演员被顶替,又有多少演员一辈子都无法站在聚光灯之下?
盛名加身如顾劲臣,六年铩羽而归,每一年入围全网赞誉,聚焦目光,每一年倒在王座之前,每一年爬起来,屡败屡战……
*
几乎能听到“轰”的一声,“司彬喝药事件”在微博上炸开。
不过,直到晚上六点多,警方还没有找到人。
李飞昂把别墅里搜了个遍,并没有看到桌上的那个小瓶子。
显然,司彬离开时,将它带走了,水杯也都清洗干净了。
所有人都不能确定司彬到底喝了什么。
园博园演播大厅,天色已经渐渐暗下。
容修给市局的张鹏飞打了电话。
老张说,他已经听说司彬事件,事情暂时没有进展,如果得,,到司彬的下落,会联系容修。
又是“轰”的一声,窗外仍然在打雷。
快晚上八点,晚会就要开始了,倾盆大雨落下。
剧组也被轰动了。
李导抓狂地破口大骂,又担心得眼红,反复联系司彬,让小东北等和他关系比较要好的演员们去司彬以前提到过的地方找一找。
大过节的,暴雨倾盆,还出了这档子事。
这一年的中秋,谁都不安稳。
“怎么办?”后台休息室里,顾劲臣怔怔坐在沙发上,“我的错,我没想到……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报警了,都在找,”容修攥住他冰凉的指尖,“不关你的事,所有人都在找。”
很快中秋晚会开始了。
微博上的热搜眼看就快要降下来了,司彬依然没有消息。
网友们甚至都怀疑那个农药是食用色素勾兑的,整件事是他用来炒作的手段。
顾劲臣的舞团在上半场演出。
大概是晚上八点四十分左右。
唱跳节目是以前就登台演出过的,顾劲臣和舞团男孩们很顺利地完成了表演。
顾劲臣带着团队下了舞台,回到休息室第一时间看网上新闻,仍然没有司彬的消息。
容修的节目在下半场,开始时大概是夜里九点二十分。
容修和乐队兄弟们提前半小时就去候场室等待了,那时还不到晚上九点钟。
*
后台休息室里,舞团帅哥们换下演出服,化妆师琳达也收拾好了东西,大家准备撤退。
顾劲臣随舞团众人一起出门。
从员工通道往外走,顾劲臣交代花朵和林舞:“带兄弟们去吃一顿好的,你花姐结账,我在这边等容哥他们。”
望着走在前方的舞台十多位小伙子,顾劲臣看向花朵:“团队拜托你了。”
花朵:“我知道,顾哥,司彬的事你别太放在心里,也许只是个误会。”
来到大楼门口,外面大雨不停,花朵解开雨伞绑绳,“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么?容哥演出还要很久吧?”
原本定的是要一起庆功宴,每次大型晚会结束,顾劲臣都不会缺席团队聚会。
“晚上还有事,和容哥再想想办法。”顾劲臣说,“这两天你们放假,等国庆结束再说。”
“对了,顾哥,你的包包还在车里,”花朵说,“我去给你拿。”
“不用,我过去取,”顾劲臣接过花朵手里的雨伞,“我包里有伞。”说着,撑开伞,与花朵一起往停车位走去。
大巴停在户外,放远望去,园博园大空场的停车位上密密麻麻全是车辆,都是晚会演出团队和观众们的车。
户外一片漆黑,中秋天空如墨染,不见一丝星月颜色。
闷雷声在天边隐隐惊响,秋叶被雨水击落,摧枯拉朽。
直至走到停车位近前,才看清舞团的大巴车停在哪里。
顾劲臣接来背包,将包里折叠伞撑开,站在黑夜大雨中,望着团队大巴离开自己的视野。
空场秋风猎猎,雨势很大,落地砸起水雾。
路灯雾蒙蒙,能见度很低,即使撑着伞,顾劲臣头发也湿漉漉,衬衫也半湿不干。
四周空无一人,他转过身,望向远处的大楼。
雨雾之中,只隐约看到楼梯窗户透来的光点,顾劲臣冒着大雨往回走。
他在车辆之中穿行,刚走出两步,手机忽然在裤袋里震动了。
看到来显,顾劲臣愣住。
生怕对方挂断一般,他分秒必争地接起:“司彬?”
“顾老师,是我。”
听筒中的嗓音哑透,混着耳边雨水哗哗砸在雨伞上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顾劲臣快走两步,避到一盏灯罩较大的路灯下,急道:“我知道,你在哪,我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
“是吗,手机没电了。”
“我看了直播,你真的喝了?你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吗,现在有什么反应?”
许是因学过医,顾劲臣下意识询问。
回过神时,他话语停顿了下,放缓了语气,“司彬,先回答我,你在哪里?”
“我难受,顾老师,不知道要去哪,就……来找你了。”
“来找我就对了。”
顾劲臣从路灯下走出来,面朝演播大楼的方向,缓和了语调:“有什么事,我们谈一谈,都能解决,我还在外面,你在什么地方?”
司彬:“我看到你了,顾老师,你回头。”
顾劲臣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时,迎面灯光亮起。
大雨之中,露天车场的远方,亮起了一道车灯。
顾劲臣眯了眯眼,朝那边小跑而去。
他心急如焚,司彬喝下的小瓶药水可能是一种除草剂,想要救回来,就必须尽快去医院。
雨伞被大风吹歪,顾劲臣迎着风雨和车灯,雨水溅湿裤脚。
看清车身时,他犹豫了下,因为那并不是司彬平时常开的马自达,而是一辆深色面包车。
不过,走近时,他看到司彬趴在方向盘上,也不知身体情况如何了。
顾劲臣当即加快脚步过去,敲了敲车窗。
司彬抬起头,眼底红肿,并没有打开驾驶室车门。
顾劲臣喊了他两声,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上去,在车门外收雨伞,“感觉怎么样,等容哥演出结束,你跟我去医院,别耽误时间……”
话音未落,顾劲臣转过身,望向驾驶位。
与此同时,迎面一阵辛辣喷雾,刺痛眼睛口鼻!
滋滋!
“司彬!”顾劲臣下意识掩住脸,双眼睁不开,头脑一阵晕眩。
意识到危机,顾劲臣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手臂试图反抗,擒拿术使出。
但他眼睛辣痛,止不住咳,呼吸道如火,什么都看不见。
挣扎间,他抓住司彬的手腕!
随后便被手帕捂住,顾劲臣挣扎了一会,觉得头晕想吐,力气流失,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我实在没有办法,顾老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在一起,和你说说话。”
*
世界上并不存在一喷一闻一捂,就让人“一瞬间”就失去意识的迷药。
所以他用手帕捂了足近一分钟,才达到了短暂失去意识的效果。
司彬不放心,又从怀中取出一些药水。
本想用嘴渡给他,但药瓶凑近嘴边,司彬犹豫了下,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他掐着顾劲臣的嘴,将迷药灌进了对方嘴里。
关了副驾驶车门,在车内足足等待了三分钟,见顾劲臣的确没有醒来的征兆,司彬才把他扶稳坐好,让他安稳斜靠着。
做完了这一切,司彬想了想,又从车后拿个U型枕戴在顾劲臣的颈部,看起来就像长途旅行睡着了一样。
面包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园博园地区。
钻进了偏僻胡同,在雨夜中开得极快。
顾劲臣在篮球基地时,在演员们好奇的追问下,给大家讲过在英国躲避监控的反侦察方法。
“顾老师,你说过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司彬将顾劲臣的手机关了,确保没有人能跟踪到对方的手机信号。
这边景点较多,夜里空旷无人,胡同穿行,应该很难被追踪。他想,没办法了,这里他并不熟,只能开往他熟悉的区域。
试镜结束之后的这些天,他不知给顾劲臣发过多少条微信消息,顾劲臣却只回复了两次。
第一次是鼓励他继续努力,第二次是让他去找李导。
没有一次是像在马来西亚时那样温柔,也没有那样推心置腹。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雨夜极速飙车中,司彬侧过脸,看着副驾驶昏迷的顾劲臣,再次加速行驶。
*
演播大厅,DK乐队演唱的是一首国语摇滚老歌,将下半场气氛推到高潮,现场观众反响热烈。
镜头切换到了主持人那里。容修和乐队退场,升降梯慢慢落下,兄弟们击掌。
容修将电吉他递给等待在舞台底下的裘谦,从升降台跳下来,扶着白翼喘了口气。
然后,容修轻轻压了压左眼。
他觉得心口难受,心慌感来得莫名。
“怎么了?”白翼脸色一变,盯着容修的眼睛,“不舒服了?”
“可能是舞台底下缺氧。”容修深呼吸,“胸口堵得慌。”
“那就赶紧出去吧。”沈起幻示意远处出口。
舞台上方又传来音乐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这感觉很奇怪。
容修按了按心口,只有战斗时才能察觉到的危机感,他的心口窝很闷,有一种呼吸阻塞感。
兄弟们快速离开舞台下方通道,从出口回往休息室。
晚会十点钟结束,此时已是九点半。
经过东侧的休息室时,容修往里边张望了一眼。
屋里只剩下还没演出的嘉宾。
顾劲臣的舞团已先行离开。
回到西侧休息室,更衣间都被退场的艺人们占了。
乐队男人们索性不换衣服了,反正央视晚会的舞台服非常正式,没那么花里胡哨。
“劲臣他们已经先走了?”沈起幻问。
容修点头,解开衬衫第二颗扣。
助理们快速归拢乐器,丁爽说:“王丝丝她们已经先走了,好像和顾哥前后脚离开的。”
容修没应声,望了一眼窗外。
大雨仍未停。
他拿出手机看微信,顾劲臣没有给他留言,也不知此时到没到舞团吃宵夜的饭店。
顾劲臣的头像下方,是楚放刚发来不久的留言。
【不正经】你和顾老师在后台等我一会,我还在观众席,现在绕过去。
容修想了想,语音给他回复:“劲臣和舞团先回去了。”
等了一会,楚放没回复。
又等到乐队收拾妥当,兄弟们站在休息室中央,望向站在窗前的容修。
容修拿着手机,上面是他刚发出的一条微信。
【容修】到大白鲨了么?
顾劲臣没有回复。
他都快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出问题了,或者是信号有问题,怎么谁都不给他回复?
心慌感来得蹊跷。
刚才看到楚放的留言,容修才隐隐意识到,心里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虽然中午两人约定过,顾劲臣夜里要和舞团一起先走,但那时候并没有发生“司彬直播事件”。
直到晚上演出之前,大家被司彬转移了注意力,顾劲臣在登台之前,两人还在讨论司彬有可能的去处,并没有再次确定演出之后的行程。
发生这么大的事,司彬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顾劲臣会和舞团一起去吃庆功宴?
如果说,最了解容修的人是顾劲臣,那么,最了解顾劲臣,又何尝不是容修。
所以……
“你说,顾劲臣先回去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问话。
楚放匆匆进了门,手里还拿着手机,界面是容修刚给他回复的语音。
容修转过身。
未等开口回应,楚放快步迎上来,“他怎么先回去了?不是和我约好了吗,在这等。”
“约好了?”容修微怔,“你和他约了?”
楚放点头:“晚会开始之前,我和他约好,今晚演出结束之后,在休息室碰个面,一起商量一下司彬的事。”
容修面露一丝困惑:“你确定约了?他听到了?”
“什么确不确定、听没听到?是他和我约的!”
楚放神色焦躁,看了一眼手表:“他刚才急着准备演出,就和我约晚上在休息室集合,一起商量司彬的事——如果夜里还没有司彬消息,就去分局正式报个案。”
容修怔怔凝视着楚放的脸,目光略显涣散。
那目光几乎把楚放看懵了。
乐队兄弟们都围拢过来。
白翼察觉出古怪气氛:“怎么了?”
“劲臣今晚不和舞团一起回去?”容修问。
白翼摇头:“我记得,一起吃午饭时,他说晚上和舞团一起回去,饭店定的大白鲨。”
容修:“那是中午。”
容修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直接语音留言问了一句:“劲臣,你和舞团一起回去了么?马上回复我。”
嘴上这么说,他没等顾劲臣回复,直接点开通讯录,拨打顾劲臣的电话。
关机的提示音传出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容修脸色很不好,再拨打,仍然关机。
“关机。”容修压低了声音,”劲臣从不关机。”
乐队兄弟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拿起手机打电话,用微信联系顾劲臣。
容修拨打花朵的手机。
铃声唱了一会。
花朵接起电话,四周有点吵:“容哥?”
“劲臣和你们在一起?”容修直接问。
花朵愣了下:“没有,他没和我们一起回来,他不是等你一起走吗?”
“等我一起?”容修心脏沉下来,下意识环顾休息室,“我演出完了,他不在这里。”
“不可能啊,我和舞团一起回来的,刚到井子门饭店。”
花朵停顿了一下,快速避开了四周的嘈杂,急切地说:“顾哥和我们一起出来,拿了背包,就说今晚要和你们一起商量司彬的事,让我带舞团出来吃饭。”
“我知道了,是不是去别的休息室了,我再找找他。”容修说。
“电话没接么?”花朵也心急了,“有时顾哥会静音。”
容修眉心紧锁:“他关机了。”
此话刚出,听筒那边一阵安静。
好一会儿,花朵语气严肃:“容哥,顾哥从不关机,手机电量从不低于50%,他包里有充电宝,而且,他今晚演出时我帮他充过电了,电是满格的。容哥,顾哥和我是在停车场分开的……”
“你慢点说,仔细说说怎么地方。”
容修随手拿上雨伞,给乐队兄弟们使眼色,让大家分头去找。
兄弟们一起出了休息室,四面八方分散寻找。
白翼跟在容修身边,听花朵叙述,跑出大楼,直奔户外停车场。
大雨仍未停,晚会就快结束。
停车场的车辆比刚才少了一多半,显得空旷阴冷。
夜晚的户外停车场,放眼一大片的车辆,静悄悄的,容修呼吸局促了些。
白翼上前两步,贴身挨在容修的身旁。
容修对空旷空间的恐惧,主要来自过度警惕导致的时常缺乏安全感,“腹背受敌”肯定不行,他必须得找地方靠墙。
顾劲臣不在停车场。
两人在车辆之间快速穿行,容修用手机电筒照明,在大雨中呼唤着:“顾劲臣!”
白翼间或看微信兄弟群,沈起幻他们留言说,并没有在其他休息室找到臣臣。
人去哪了?
不由联想到司彬事件。
司彬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容修愈发不安,脸色差透,他忽然站在原地不动。
黑夜大雨中,他抬手紧压住眼角眉心。
白翼一伸手,抓住了容修握着的伞柄。
关键时刻,二哥沉着下来:“没事,我们去找,你得稳住。”
“老幻他们什么情况?”
容修甩了甩淋湿的头发,抑或是想甩掉心中不安。
“后台没有,正去观众席看,或许在观众席看到哪位领导,去打个招呼也说不定……”
话没说完,白翼的手机震动了,看到沈起幻的回复。
沈起幻说,晚会到了收尾,观众席只剩下三分之一,领导们早就离开了,剩下那些观众是专门用来现场直播给镜头的,大家并没看到顾劲臣。
白翼心都凉了半截。
两人迎着风雨,掉头往大楼跑去,容修说:“去保安室,调监控。”
*
车在大雨中飞驰,绕来绕去,开到距离丰台艺校两公里的地方。
与京城其他四环相比,这里略显凄凉,环境恶劣,有点像城乡结合部。
车在破烂窄路行驶,漆黑小胡同拆迁大半,却不知因何原因停工。
四周残垣断壁,居民大多都已搬走,只有零星几户人家。
车在漆黑胡同的一间平房门口熄火。
司彬侧头看向晕睡在副驾驶的顾劲臣。大风小说
见平日里鲜活英俊的老师安静得一动不动,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司彬靠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然后,他又将脸贴过去,额头抵在了顾劲臣的肩膀上,看起来无助又害怕,眼底还有一丝癫狂的愉快。
他说:“到家了,顾老师,我们下车。”
*
园博园安保控制室里。
李飞昂浑身湿透,敲门进来,低喘着环视屋内。
狭窄的房间站满了兄弟们、晚会工作人员,以及一脸铁青的总导演叶哲栋。
容修和监控人员坐在监控屏幕前,死死盯着停车场的那个监控画面。
园博园的这座大楼,是今年刚刚建成启用的,专门用于景区晚会。
停车场还没建好,外面的那一大片空场,将来要建设绿化公园,只是暂时充作本次秋晚的停车场——
所以,足球场大的停车空间,只有这么两个监控摄像头。
而且,两个监控探头设在两处路口,距离停车场内部较远。
夜里光线不充足,大雨影响了画面质量。
视频里,顾劲臣和花朵一起出现,身影在雨雾中忽隐忽现,两人往车场深处走去,很快消失在那密密麻麻的车辆之中。
“看另一个监控。”容修用力揉了揉眼睛,“快点,这是舞团离开的时间,车是从那个门离开的。”
工作人员将另一个监控探头的视频调到了同一个时间段。
没过多久,大巴车出现在朦胧的画面里,但是,并未拍摄到顾劲臣的身影。
“没有吗?”白翼凑过来,“李飞昂到了。”
“容哥。”
李飞昂形容狼狈,浑身上下被大雨浇透。
从得到司彬直播喝药的消息,这五个小时他一刻未停地寻找,惊恐与心痛的疲惫已经把他压垮了。
李飞昂是快步上前,“容哥,对不起,是我没有处理好……”
“来得正好,别说那些,”
容修眼底通红,面容看起来镇定,却伸手抓住了李飞昂的衣领,生生将他捞到了面前。
容修指着上方四个监控画面,“你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车,有没有司彬的。”
老实说,这有些强人所难。
两个监控画面都是停车场的,几乎一片漆黑,镜头被大雨打得起雾。
远方隐约是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车辆,今晚园博园附近所有的车都临时停在了那里。
另外两个监控画面,则是两个大门的,容修问的就是那段时间进出的车辆。
在听到容哥问“熟悉的车”时,李飞昂怔愣片刻,难过而又惊慌的表情显得可怜。
听容哥说,可能是司彬把人带走的,李飞昂很快从惊愣醒过神,连忙坐到监控前,兄弟们也都凑过来,一起查看监控。
同时,容修联系了文东。容家五方国庆放假,有两个在外地跑任务,好在文东和张南没有离京。
卫忠则陪甄老爷子去了玉湶山别院。
老爷子寿宴在即,届时会在什刹海主宅办家宴,到场的都是亲戚晚辈,甄老爷子有点腻歪,于是早早去他的山居别院住下,提前和老同志们聚一聚。
自打卫忠跟了他,他从没有过一次这么需要对方。
容修僵着手指,给卫忠发了微信,说明了“顾劲臣行踪不明”的情况,并叮嘱对方,先不要通知老爷子。
然后,容修又拨通了张鹏飞的电话。
虽说成年人只有不到一天失联并不能构成失踪,但今天的情况委实特殊,司彬的事,再加上顾劲臣的身份……
张队接到电话无比震惊,当即召集兄弟们行动!
乐队兄弟们早已目瞪口呆,惊慌地观察着容修一举一动。
与刚才听到大家说“怀疑司彬”时相比,容修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
就在十五分钟之前,一行人刚到监控室,沈起幻和楚放分析一会儿,问出“会不会是司彬把劲臣掳走了”的那一刻,容修只觉耳朵隆隆作响,像是脑袋被人打了一闷棍,腿上挨了一枪,浑身一震之后险些栽倒在地。
楚放当时吓得立即掏出了速效救心丸,二话不说往容修嘴里塞了四颗。
兄弟们再也不敢说出刺激到老大的话了。
不过,此时看来,容少校似乎恢复了理智。
他镇定地指挥着众人的行动,面色冷峻没有表情,只是脸色惨白,眼底血红,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在轻轻地颤抖着。
常年接触案件,张鹏飞太清楚不过,司彬如果真的要寻短见,顾老师就是凶多吉少。
在电话里,张鹏飞让容修务必冷静下来,又安抚地说,至少顾老师有身手。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身手管用的话,顾劲臣根本不会被带出园博园,在背后把人敲晕了掳走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叶哲栋导演已经派所有保安和工作人员去寻找。
如果园博园地区没有,大家就必须马上到别处寻找,但是……必须得有线索才行,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
“暂停!”
李飞昂猛地站起来,双手支撑桌子,脸凑近屏幕,“那辆车……”
监控画面停在大门驶出的一辆面包车上。
“有点眼熟。”李飞昂皱眉细想,额头渗出细汗,“我记得……好像他的直播团队有人开过,但我不确定。”
“查车牌,一切有嫌疑的车辆都查一遍。”
容修声音不大,低沉如冰川坍塌时的闷响。他的眼睛仍是血红,抬眼时射出的锋芒像一把寒冷的箭簇,钉在了屏幕上的那辆面包车上。
*
身体乏力,头晕恶心,大脑渐渐苏醒过来,但身体似乎仍处于休眠状态,顾劲臣缓缓睁眼。
眼隙中一片模糊,他看不清楚,感觉似有人影晃动,他又闭起眼睛,保持坐姿不动。
大脑快速重组信息,回忆被迷晕之前的画面。
还活着吗?顾劲臣问自己,心跳飞速跳动,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司彬竟然会这么做。
两只腕挤着背在身后被绑住,他轻轻动了动,脚腕,膝部和腰也被绑住了,从手腕的粘感来看,好像是封箱胶带。
自己现在呈坐姿,手指可以触碰到靠背,是木质的老式凳子之类的。
顾劲臣觉得头晕感严重,还没有彻底清醒,口干舌燥,难道摄入了七氟烷的成分?
另外,口鼻喉仍然有辛辣感,已经很淡了,最初应该是防狼喷雾之类的……
此时此刻,顾劲臣仍然理性地分析这些,他必须冷静并理智地思考。
再次睁眼时,模糊感减轻,眼前不见那个人影。
顾劲臣环顾四周,四周有货架,毛坯屋子,像是破旧厂房或仓库。
木凳摆在房间正中央,他被封箱胶带绑在木凳上。
周遭不见司彬的影子。
顾劲臣趁机用力挣扎了下,双手腕子被缠得死死。
身上每隔一段就缠了一层层胶带纸,牢牢地将他捆在了木凳上。
他又试图双脚着地,躬身起来,却无法往前移动,转头望向后看,才发现木凳腿被绳子绑在管道上。
不能耗费体力,顾劲臣停下来,冷静思考并感受自己的身体情况。
不知迷倒自己的是什么药物,所以无法精确计算时间,不过……
顾劲臣转头望向不远处的窗户,挂着的银色简易遮光窗帘没完全拉严实,能看到窗外仍然漆黑,隐约听到雨声。
他又细细感受喉中的轻微火辣感,猜测距离自己被迷晕过去大概两小时左右。
没过多久,货架后方传来声音。
顾劲臣沉住气,警惕地闭起了眼。
“顾老师?”
司彬拿着一条毛巾和矿泉水,来到顾劲臣的面前。
“还没醒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