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营乙队与满洲白甲兵白刃相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自李十三以下,全队八十余人,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当场阵亡十多个,其余几乎人人带伤,有一些眼看是救不活了。
不过他们的几轮冲杀延缓了清兵突破的速度,等达素等清兵将他们击退,张北海已率一批援军赶到。
眼看缺口被挤压得越来越,达素不再犹豫,招呼身边的几十个白甲脱离战场,向伪明皇帝的方向奔去。
在黑夜中,明军想要追赶他们并不容易。狂奔一里路,甩掉几个尾巴后,达素吹起足哨,召集之前渗透过来的先锋部队。
聚拢的人数比他想像中要少一些,显然是尾随他们过来的明军也造成了一些杀伤。
看着身后的缺口已然封闭,达素发出一声悲鸣。
两千八旗子弟出城,全都是满洲的大好男儿,以一当百的勇士。如今,只剩下不足二百人而已。
下虽大,满洲八旗的丁口却不满十万,除去一些扶不起的二代败家子,能拿起刀枪战斗的,可能已不满三万。
一次性损失一千八百余人,即使是达素这样的硬汉,心中也充满了悲恸。
为了让还在鏖战的千余老兵活下来,为了广州那两千多二代子弟,他决定将斩首行动进行到底,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达素身边的八旗老兵也有同样的心情,抱着决死之心,他们继续向伪帝行营的方向进发。
两里路很短,又是那么漫长。
黑暗中,明军的暗哨向他们射出冷枪,一个个八旗兵倒地而亡。
达素心痛了二十多下之后,终于看到严阵以待的明军,以及战阵后的几个将领。
他知道最中间的一个就是伪明皇帝,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伪明皇帝听着,大清内大臣,广州将军达素在此,劝尔速速出阵投降。”
达素放声叫阵,他身边的八旗老兵则抓住冲锋前的最后时间调整身姿和阵型。对面的明军看起来并不太多,三四百人而已,只要一个冲锋,无敌的八旗兵就能把他们击溃。
朱由榔听到劝降声,不怒反笑:“可笑……御前卫队听令,取此贼首级喂狗。”
“杀呀!”
……
尚可喜站在阵后,看着三千精锐冲入敌阵将明军杀穿,一度以为自己终于看到翻盘的曙光。
然而随着周围的明军不断赶来,缺口开始变得越来越。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冲不过,战败已是必然。现在,他必须抓住三千人创造出的突围机会,断尾求生。
“王爷,走吧。”
一个老家奴站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一件普通士兵的战袍。
尚可喜指着四里多外刚爆发的战斗,黯然问道:“自从崇祯上位,大明的气数不是已经尽力吗?为何还会出现永历这样的皇帝?”
“王爷,万万不可气馁呀。我们在广州还有万余精兵,只要王爷还在,诏令他们退回清远,我们一定还可以东山再起。”
“清远?徒韶关能站住脚就不错了,”尚可喜苦笑了一下,又长叹一声,“看造化吧!”
他将身上的破战袍系紧,带着身边仅剩的二三十人,向主力进攻的相反方向离去。
冲在前面的清军没有注意到主帅已然遁走,仍在按预定计划往前突进,希望再度打开缺口。
然而随着前来增援的明军越来越多,他们士气越来越消沉。
过了半晌,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句:“王爷走了,王爷向北突围了。”
众清兵回头看去,只见西北方向果然升起了明军的信号箭。
突袭前,所有人都被告知,没有分头突围的预案,只有一直向东南进攻,阵斩伪帝一条路。
明军在西北方向示警,尚可喜把他们卖聊可能性非常大。
“王爷……王爷回广州了?不,王爷去清远了!”
一阵搜寻还找不到尚可喜的人影后,他们心中的怀疑迅速变成坚信。
本来两军正打得旗鼓相当,清军凭着一股决死之心,还略微占据一点点优势。
如今主帅都跑了,继续死战已经没有了意义。
战线在一瞬间崩塌,除了负隅顽抗的八旗兵,一千多平南王府藩兵放弃进攻,转向西北方向亡命而逃。
……
发起进攻的达素一接触到明军的兵刃,就知道自己败局已定。这支部队以逸待劳,体力不是连续几场大战的残兵可以比的。
第一次冲击丝毫没有撼动明军的战阵,射出的冷箭也被朱由榔身前的层层盾牌挡下。
在齐刷刷的刀光剑影中,八旗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达素一人还立于明军面前。
达素回头看向土坡方向,溃败的清兵跑得到处都是。
“尚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数柄刺刀已从他的背后刺入,直出前胸。
……
三水之战两后,清远城外三十里,观音洲旁,某个村落。
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
在这个时节,广东一般不会下这么大的雨。
两个全身上下破破烂烂,形似乞丐的老者敲开了一座农舍的木门。
“老乡,雨太大,可否借住一宿?”其中一个老者问道。
开门的老农夫警惕地看着这两个满身泥泞的乞丐,用客家话回应道:“你们什么,我听不懂。”
“我雨太大,能不能进屋避避雨。”
这一次,老者将辽东口音换成了广州白话。清远的客家话他是不会的,只能期待对方能听得懂广府话。
“让他们到猪圈避一避吧,”屋内传来老妇的声音。
一直未开口的另一个老者看到对方指向一处低矮的畜牲栏,气得差点想拔出袖口的匕首,给对方就是一刺。
然而一直在话的老者扯了扯他的衣服,推着他向一旁的圈栏走去。
这两人正是突围的尚可喜和老家奴,两来,明军的追兵如影随形,一直撵着他们走。
贴身的二三十个侍卫都战死了,只剩下他们二人。眼看清远城在望,却偏偏下起了这么一场大雨。
尚可喜年近六十,自然不能继续在雨中赶路,更不能显露身份,只好以乞丐的姿态求一个歇身之所。
还好这两年百姓因为禁海困苦不堪,这农户早把猪给卖了,猪圈倒也干净。否则尚可喜什么也要把那个老农杀了不可。
“王爷,再忍一晚。明我们就到清远了。”
尚可喜点点头,在老家奴的帮助下脱去外面湿漉漉的破衣服。
在老家奴升起的一团柴火中,他终于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忽然他听到老家奴一声惊呼。
睁开眼时,猪圈外已围过来四、五个农夫,每一个人都拿着一把武器,其中最有威胁的一把长长的粪叉。
老家奴已倒在一片血泊中一动不动,看起来是死了。
尚可喜翻身而起,从怀中掏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大声喝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哼哼,杀清狗!”
不理尚可喜听没听懂,几个农夫举着武器就向他们袭来。
尚可喜也是沙场老将,挥舞着匕首奋力一搏。
然而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当他用匕首格开第三个饶锄头时,一柄长长的粪叉在他胸口直穿而过,将他钉在臭哄哄的土墙上。
“呸,清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