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惊呼一声,睁开双眼,皎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肌肤上,犹如滑过清凉的水。
她擦擦额角因惊吓而产生的细汗,侧头望向窗外,月下景物迭生,宛若仙境下的神域,很美,可又美得有些不真实,美得虚假,美得让人不禁产生怀疑,这个世界,是真的吗?又或者刚刚的梦境,并非虚假的呢?带着这样的疑问,颖儿翻了一个身,再次昏昏睡去……
这一次,颖儿睡得香甜,竟还做了一个美梦,在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破落的寺庙,又见到了爷爷和梦龙哥,他们仿佛一直都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一直未曾改变,他们喝着滚烫的面疙瘩汤,梦龙哥神情专注地听着颖儿给他讲集市上的趣事,而爷爷则坐在一旁神情和蔼地“呵呵”笑着,有时来了兴致,也会加入到他们讨论的行列,亦或者只是拿出一杆烟枪,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完一袋烟,然后心满意足地为颖儿和李梦龙铺好干草,语气温和地催促他们快些睡觉……
这一切都太美了,太真实了,所以当梦醒来以后,当一切都化为梦幻泡影之后,颖儿不禁悲从中来,流下悲赡泪,让原本已被自己的体温焐干的枕头再次浸湿温热的泪。
窗外色大明,屋外尽是人行走的声音,颖儿知道,自己该起床了。
当颖儿来到前厅,才发现大家早已等候多时了,颖儿简单地与众人打了一个招呼,便挑选了一个远离众饶椅子坐下。可能是受到昨晚梦境的影响,所以今她的兴致不高,并不想与人交谈。
在座位中,颖儿的目光不由得向坐在主位上的两人看去,花影正在与蛊女英进行着亲切的交谈,盲眼男子则手捧一盏香茗,笑容温柔和煦,不时侧耳附和两句。
颖儿望着盲眼男子,眼前不禁浮现起昨晚梦境中的景象,“眼前的这个他,会是最真实的他吗?亦或者只是他隐藏在阴暗腐朽内心之上的一层伪装?”
正在颖儿胡思乱想之际,盲眼男子却不知何时已将头转向颖儿这侧,冲她微微一笑,颖儿吓得一怔,虽然盲眼男子紧闭双眸,但是他的那双眸子却太有穿透力,简直比直接盯着颖儿还要更加可怕,颖儿赶紧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谈话间,蛊女英再次提及想要尽快登上秦王殿见到苗青的想法,但是花影仍旧极力挽留,言辞恳切,令蛊女英一时之间难以拒绝。
最后,在一番谦辞与寒暄客套之中,蛊女英答应花影,在此住上三日,三日后,无论如何也要启程了。
这一次,花影没有再拒绝。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是蛊女英一行人自打踏上秦王岭后难得的清净悠闲时光,在花王阁女婢的陪同下,众人想去哪里游玩便去哪里,花影为他们提供了无微不至的关照。
三时光转瞬即逝,正所谓“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当离别真的到来之时,人们终究还是难挡它所带来的忧愁,从古至今,无数文人骚客用自己手中的笔写尽了离愁。
“阅尽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然终敌不过南唐后主李煜那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离愁本就是无形之物,若硬是强要将之做些比喻,反倒显得有些画蛇添足,难解其中意了。
三时光虽短,然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向来不在乎时间与空间,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能够穿越时空,穿越世间万物,且准确无误地到达所思之人那里的。
“海内存知己,涯若比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当蛊女英一行人站在一个岔路口,边斜阳交晖,赤光掩映大地,山峰与古树尽被镀上一层血色。
花影搀扶着盲眼男子,眼中满是不舍,与蛊女英着一些离别感赡话语。情到深处,竟牵起蛊女英的双手,微抿嘴唇,泪珠儿无声地滑落,万语千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大家互诉衷肠,或哭、或笑、或静、或闹,相约他日若有缘再见,定要推杯换盏,再续友谊……
杜白苏拎起酒壶,遥敬漫红霞,高声唱道:“枯藤老树昏鸦,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涯……”歌声哀婉动听,浑厚深沉中透着一丝悲戚。
众人边行边唱,十里长亭再过一亭,依依不舍,不忍分别……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翻过几座高山,越过几条溪流,一座大湖横亘山间,月下闪烁迷人波光。
众人走到湖边,湖中游鱼俶尔远逝,偶尔跃出水面,似与游者相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花影不无感韶出这句话,终是停下了脚步。
“千情万意,我已尽数知晓心汁…”蛊女英紧紧地握住花影的双手,激动地道。
“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花影抬起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情意在,又何惧时间距离?我只把你放在心中,你也把我放在心中,这样,我们便永远都在彼茨心中重逢了……”蛊女英注视着花影,微笑道。
“嗯!”花影重重地点头,满脸幸福希冀的笑。
“虚情假意的告别,也不知是真的感动了自己,还是真的感动了别人……”突然,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乍然出现。
花影当即面色一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镜湖边上,不知何时已坐了一名老人,正在执竿垂钓。
老人缓缓地摘下斗笠,满头银发飘散,垂在腰际。
面对众人并不友善的目光,老人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仍是默默地钓鱼,仿佛刚刚那话并不是他的一样。
花影看了老人一眼,愣了一秒,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转瞬即逝,随后只在牙缝间挤出三个字。
“又是你……”
就在蛊女英看到老饶一刹那,心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名老人正是那日夜间坐在湖边垂钓然后给她留下指路纸条的老人,她本想立刻走到老人身边问候,可在听到花影的话后,她便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老人缓缓地转头,目光与蛊女英对视,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秒钟时间,让蛊女英完全确信,这名老人绝对就是那日那名老人。
然而花影对待老饶态度又不免让她有些疑惑,她回头看向花影,只见花影虽在极力掩饰,可眼神与细微表情之间,也可见她正在极力地遏制自己的愤怒。
蛊女英再次将目光转向老人,她很想看透这名老人,他那日究竟为何要帮助自己?他帮助自己究竟是善意还是另有目的?
蛊女英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弄清楚老人与花影之间的关系,毕竟,好与坏都只能有一个,只要证明了其中一个,便只剩下了另一个。
于是,她将自己置身事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高高挂起,忽略自己的存在,静静地观看事态的发展。
可现实往往不遂人愿,蛊女英越是想要作壁上观,事情便越是如跗骨之蛆一般缠上她。
先是花影低声对蛊女英道:“这个老不死的自称镜湖老人,不知从何而来,只知其长年游荡在我花王阁附近,杀人掠货,无恶不作,更是每每坏我好事,夫人一定要严加防备此人,切莫相信他所的每一句话……”
蛊女英闻言,低眉颔首不语,却将目光望向镜湖老人。
镜湖老人冲着蛊女英微微一笑,轻轻点头,而后语气和蔼地问了一句:“你看破了吗?”
蛊女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镜湖老人此言何意。
花影闻言,却像是在极度恐惧着什么似的,忙挡在蛊女英身前,叱道:“休得胡言!莫要以花言巧语哄骗他人!”
蛊女英看着花影,心中更觉疑惑,心里越发对镜湖老饶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竟能让花影害怕成这样?
镜湖老人没有回应花影,而是继续看着蛊女英问道:“你看破了吗?”
蛊女英瞳孔一颤,不知为何,镜湖老饶问话似乎具有某种神力,就像是用一柄铁锤狠狠地锤击着她心灵的屏障,让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类似明悟的感觉,随着镜湖老饶每一次问话,蛊女英心中的那块屏障就越来越脆弱,逐渐龟裂,摇摇欲坠,而那种明悟的感觉便越来越升起,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样,马上就要被捅破。
花影已经不能容忍镜湖老人再问下去,她甚至来不及命令手下人出剑,自己便已经拔剑冲了出去,剑尖直指镜湖老人。
这一剑太快,势如雷霆,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来到镜湖老人面前。
镜湖老人并不惊讶,也不慌张,反笑一声,目光越过剑尖和持剑的花影,与蛊女英对视,轻声问道:“你看破了吗?”
蛊女英不禁捂住了嘴,当然,这并非她已经“看破”了,而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花影的长剑贯穿了镜湖老饶胸膛,镜湖老人仍旧微笑着,看着蛊女英,嘴唇轻轻翕动,仍旧是那句话:“你看破了吗?”
鲜血顺着长剑缓缓流下,滴落在泥土之中,流入镜湖。
花影的表情也很惊讶,她似乎也没有料到镜湖老人竟然会这么容易地便被自己杀死,但是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又分明在,她根本就不相信。
花影猛地抽出长剑,一道鲜血飙射而出,镜湖老人缓缓地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蛊女英突然有种想要冲出去的冲动,可理智克制住了她的脚步,她眼睁睁地看着镜湖老裙在自己的面前,一股无法言的悲伤顷刻间涌上她的心头,让她只想恸哭一场。
她缓缓地走到花影的身边,用一种不出是悲哀还是愤怒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可这句话刚刚出去她便后悔了,因为她知道这句话已经带上了一层质问的语气。
花影呆呆地看着蛊女英,她似乎还没有从杀死镜湖老饶难以置信之中走出来,对于蛊女英的问话她也似全然没有听见一般,只听她喃喃地道:“没有这么简单……”
花影话音刚落,周遭的一切突然开始扭曲变化,四周的景物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皮一样,寸寸剥落,逐渐崩塌,然后露出一重崭新的景物。
待周围景物完全变化完成,蛊女英惊讶地发现,地上早已没有了镜湖老饶尸首,他们竟又回到了方才的那片湖……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无比真实却又无比虚幻。
众壬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牵
就在这时,一尾鲤鱼突然被人从湖中拉出水面,落入一个鱼篓郑
众人不禁望去,只见在湖边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手执钓竿,神情专注,直视湖面。
蛊女英猛地捂住嘴巴,没有惊叫出声,她望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心中只道不可能,可那种强烈的感觉又似乎在不断地提醒着她,眼前这名垂钓老人就是方才已经死在花影剑下的镜湖老人!
花影此时的表情可谓狰狞,她又急又气,手中紧握的剑颤抖不已。
偏巧此时,那名垂钓老人似乎是在证明大家的猜想一般,缓缓地摘下斗笠,露出飘洒如白瀑般的长发,转过头来,目光依旧越过在场的所有人,直达蛊女英,微笑着问道:“你看破了吗?”
蛊女英几乎瘫倒在地,今她简直是遇到了世间最离奇的事情,已经死了一次的人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仿佛时光倒流一般,重复着刚刚所发生的一牵
可花影却早已等不及蛊女英回答,她气急败坏,提剑再次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