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得跟菜市场似的金銮殿上瞬间一片沉默,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闻。
皇帝本来有些打瞌睡了——这样吵吵嚷嚷互喷口水,实在太烦了,他起得早本来就困,再听到这些废话,根本支撑不住,因此愣了好一会儿,才在重新吵起来的大臣嘴里知道,朱大人找到人证了。
他眯了眯双眼:“朱大人找到人证了?传——”
太子回过神来心中一沉,差点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找到了人证?
一定是骗他的……吧?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王丞相。
许尚书找到人证一直没动,就是为了钓鱼,因此今日让朱大人犯难时,便一直密切留意着太子的动作神态,看到太子额头上出了汗,极度惊恐之下,下意识看向王丞相,便知道,王丞相果然是太子一派的人。
他心中冷笑,王丞相这老东西藏得可真够深的,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轻易试探出来了?
王丞相出列笑道:“既找到了人证,那一切好办了。”说完目光仿佛无意般,从太子脸上一扫而过。
太子蓦地想起,他之前跟幕僚商量过如何处理这件事的,也跟王丞相通过气的,王丞相说过自有安排的,当下心中的恐惧少了几分。
许尚书缓缓眯起那双老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没事似的王丞相,心中蓦地一沉,出列道:“皇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惊呼声:“有刺客——”
许尚书的心再度一沉,他马上看向老神在在的王丞相。
王丞相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许尚书心中暗骂老东西,忙看向皇帝:“皇上,正值带证人的关键时刻便出现刺客,此事极像狗急跳墙之举啊!”
王丞相上前一步:“许尚书所言甚是,不过除了狗急跳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特地伪造这一出狗急跳墙。”
许尚书的眸色渐渐转冷,瞥了一眼王丞相。
王丞相却仿佛没有察觉他的视线,一派担忧地对皇帝道:“皇上,人证至关重要,请皇上加派人手保护人证。”
皇帝连忙派人去查看。
很快,今日轮值的御林军小头目面如土色地进来跪地求饶。
人证死了,被御林军中的一个张姓子弟一刀砍掉了脑袋。
这张姓子弟杀人之后,马上横刀自杀了,他直接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显然一心求死!
皇帝勃然大怒:“查,彻查!”
人证不人证倒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御林军中居然有被人收买并敢在宫中杀人的死士——今天能杀人证,明天是不是能杀他了?
反了天了!
王丞相和许尚书都提出让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彻查。
皇帝点头同意,又加了一个厂卫所——他觉得,只有厂卫所可靠,大理寺和刑部都有王丞相和许尚书的人,他信不过。
命人去查明真相之后,朱大人再次将注意力拉回太子身上,指责是太子狗急跳墙,才故意击杀人证,避免被人证所指证。
王丞相没出声,这种情况,他是不该出声的。
太子的人刚才听到王丞相的话了,马上厉声反驳,认为朱大人根本找不到人证,所以才自导自演了人证被杀事件,妄图将脏水泼到太子身上。
两派人再次吵了起来。
太子一派一口咬定没有人证,所谓的人证,是朱大人一派自导自演的。
朱大人那一派则一口咬定人证是真的,是太子派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了。
太子派冷笑:“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有人证,更不知道你们何时会找到人证,如何安排人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朱大人就算要往太子殿下身上泼脏水,也请合理一些。”
许尚书一派也冷笑:“这就要问问太子在宫中有多少势力了。只要势力够,不管哪天有人证,太子殿下总能安排妥当,让人证有来无回的。”
搞不倒太子,也要让皇帝因此而猜忌太子!
这话着实诛心,太子当即跪下,指天画地地辩解自己绝对没有这势力,又哭求皇帝还自己一个清白。
皇帝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
两派都有道理,所以倒不好说人证事件是真,但御林军中有死士,却十分值得警惕,当然,这些死士的背后是太子,太让他坐立不安了。
于是皇帝开始名面上打压太子——这个儿子正值盛年,而他已经老了,不打压不行啊,不定哪天,自己就会被太子拉下来当废物一般撇到一边。
许尚书一派见状,更加卖力打太子这落水狗。
许尚书想起当年两度南逃,他们被那些书生编了歌谣在市井中吟唱,当即让许大老爷找人也如此这般地操作。
老百姓们听了,几乎都炸了。
当初都说两位萧将军贪功冒进才导致北边失守,被连下两城,为此他们没少骂两位萧将军,可如今才知道,竟是太子殿下搞的鬼,这种发现被愚弄后的愤怒,格外强烈。
老百姓和书生们群情汹涌地骂太子,要求皇帝给先前两位萧将军平反,还他们一个清白。
又有书生愤怒地煽动百姓:“眼下萧将军以一介女子之身在外征战,一心为大兴朝开疆拓土,甚至一直未曾婚嫁,皇上难道不该还将军府一个清白吗?”
萧遥接连收复远城永城,灭掉北戎,如今又接连攻下海原国诸多城池,快打到海原国国都了,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将星,因此这书生这么一煽动,老百姓和许多书生,更愤怒了,一致要求处死太子。
当一件事成为民意,那就不得不处理了。
而且,皇帝也觉得该给萧遥一个交代,免得君臣之间生了嫌隙,当下思索起来。
太子一派看出皇帝的意思,急得不行,连忙死死抓着没有人证证实太子曾做过那样的事为由力证太子清白,又说若皇帝被民意要挟,那难免亲者痛仇者快,再者,此人既能指鹿为马,煽动那么多人诬陷太子,将太子弄下台,那么他未来难免不会将矛头指向皇帝。
别的都还好,最后一点,是皇帝十分忌惮的。
他为什么那么倚重萧遥?
因为他自登基以来,一直被权臣掣肘,难以施展抱负,而萧遥的崛起能让他可以雄起,不那么担心群臣的掣肘。
只是掣肘,他便如此难受,像这次搞太子那种力量,能将人掀下马的,那比掣肘可怕多了。
皇帝一边让厂卫所彻查幕后的推手是谁,和哪位皇子有关,一边给萧遥去信,将太子一事细细说了,又表示因为没有铁证,他不好废太子,先罚太子五年俸禄,但将军府的确受了大委屈,还丢了丹书铁券和降爵了,所以他决定,多封将军府一个侯爵。
皇帝觉得,自己身为大兴朝的天子,这么详细跟萧遥解释,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萧遥说给太子的惩罚,又给将军府一个爵位,已经足够放低身段了表达诚意了,就是从前对上权臣王丞相和许尚书几个,他也没有这么和蔼可亲过,所以,他觉得,萧遥一定会给自己面子,就这样算了。
萧遥收到来信之后冷笑,还以为许尚书多了不起,不想也是个废物。
人证物证都有了,居然还让太子逃过一劫。
罢了,她再给许尚书点帮助,看他能不能扳倒太子吧。
皇帝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不会动皇帝,也不会为难皇帝,但原身的杀父之仇,也不能不报,所以一定要弄死太子。
萧遥做了一番吩咐之后,便写奏疏给皇帝,表示自己在北边已经听到从京城传过来的话了,太子故意不增援的可能性极高,要希望皇帝查明真相严惩太子。
为了表示自己不会用战争来要挟皇帝处理太子,她继续领兵攻打白羊城。
白羊城是海原国国都的最后一道屏障,易守难攻,又加上海原国知道,一旦白羊城被攻破,海原国都城也是迟早的事,届时他们不是被杀被俘,就得往更北边或者西边一带迁移,所以都死守。
萧遥见伤亡并不高,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到时攻打海原国国都时用火炮或许能攻个出其不意,早点入城将海原国的王族一网打尽,因此便继续用传统的手段攻城,而没有将炮火暴露出来。
皇帝在收到萧遥的折子前两天,先从厂卫那里知道,这次出手搞太子的,是许尚书和四皇子的人,也就是说,许尚书是四皇子的人,他们想拉太子下马,让四皇子做太子。
得知这个真相,皇帝勃然大怒,先发作了四皇子以及许尚书一通,然后开始明着抬举太子。
由于有萧遥这个大将在,他如今面对朝堂,顺手了很多,从前只能忍的事,如今都敢直接处置了。
他知道,只要萧遥这颗将星掌管着北军,他就不用像从前那样,深受王丞相和许尚书等权臣的掣肘,即使其他地方还有军队也不怕,因为萧遥一个抵十个,真打起来萧遥不会输。
而王丞相和许尚书等权臣,他们不管多老奸巨猾,手下又有多少爪牙,都没用,因为他们是臣,天生上身份就矮一截,除非造反,不然他们是拗不过他这个有兵权的天子的。
接连抬举了太子两日,又给了不少赏赐,皇帝拿到了萧遥写回来的折子。
萧遥要求严惩太子。
皇帝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他都这么有诚意了,萧将军为何还不满足?
他可是给了将军府一门三爵啊。
一公爵,两侯爵,这可是亘古未有的!
再者,太子击杀将军府二公子和四公子,并故意不增援一事,根本就没有切实的证据,他已经查清楚了,萧遥为什么还要求彻查,还要求严惩太子呢?
皇帝觉得萧将军有点不识相,不够尊重自己。
不过想到萧遥的勇武,以及萧遥崛起给他带来的好处,又想到萧遥只是听到京城传过去的流言,也并不知道此事是四皇子做的,皇帝心里那点子不快就消失了。
他决定跟萧爱卿好好说清楚四皇子的狼子野心,告诉她四皇子想拉太子下马,想让皇太孙将来无法成为太子天子,甚至无法活下去。
皇太孙是将军府的外孙,萧将军看了他的解释应该能谅解的。
他这封迷信还没有发出去呢,许尚书一派又在朝堂上放出一个惊雷!
奉太子之命暗算杀掉将军府二公子的一个证人找到了!
被皇帝抬举,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的太子听到这话,惊呆了,但很快厉声道:“荒谬!孤未曾杀害将军府二公子,何来证人一说?”
证人是有的,可是第二日就被他命人诛杀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见过尸体,可是杀掉证人的三个人都表示已经将人击杀,怎么可能会有变故。
一定是许尚书和老四他们抓不到他的鞭子,故意设置这一出,让他自乱阵脚的!
再不济,还有王丞相的安排呢。
太子想到这里,看了一眼王丞相。
朱大人道:“到底是不是,太子见一见人证不就知道了么?”说完再次恳请皇帝允许宣人证上来。
皇帝沉着脸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太子。
见太子的俊脸上只有愤怒,没有半点心虚,心中不由得怀疑起来。
难不成,当真是老四丧心病狂诬陷太子?
由于出过意外,所以这次护送证人的有十几个,就是一样装束和打扮的证人,也有四个,还都带着面纱。
护送的人多,很不好动手,而相同打扮的证人有四个,也不好确定目标。
于是,没有人敢冒险出手,四个证人被平安带到了金銮殿上。
皇帝看着四个证人,沉下俊脸,看向朱大人。
朱大人简单解释这是为了保证人的性命才特地安排的,便让证人揭开脸上的面纱。
第三个证人揭开面纱,目光含恨地看向太子,厉声问道:“三皇子殿下,你可还记得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哈哈笑起来,笑声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嘲讽,
“我忘了,你已经不是三皇子了,你命人杀死将军府二公子和四公子,不仅不增援还送了错误情报给两位萧将军,以至于将军府满门忠烈男儿几乎死尽,自己却靠着将军府成了太子,着实讽刺,着实好笑啊!”
太子看到这面容落魄的男子,身上的血液几乎凝固了,身体也僵住了,若非仅有的理智控制着,他的牙齿几乎要打架,身体也几乎撑不住软倒在地上。
费了好大劲,他才压下心中的恐惧,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何三,你在说什么?你受何人指使这般害我?当年你也是我忠心耿耿的手下,为何背主?”
此人的确是何三,当年是他身边的人,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所以他不能装作不认识何三。
但杀害萧遥的兄长、故意害死萧遥父亲和二叔这些,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何三厉声骂道:“背主?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不配当我的主人。我和二哥几个受你指使,昧着良心埋伏击杀将军府萧参将,却不想回头就被你杀掉灭口!我还活着,就是为了指证你,让世人知道,你有多恶毒!”
太子再次大声否认,并指出肯定有什么误会。
何三则口口声声说没有误会,他说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许尚书一派马上抓住人证物证俱在这一点,要求皇帝废太子:
“将军府几代人镇守北边,萧城将军兄弟俩,更是从少年时就戍守北边,保卫大兴朝多年,太子却为了一己之私,害死萧城将军这等忠义猛将,又致使六万大军殒命,后更是导致远城永城失守,老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此等不忠不义之徒,没有资格做太子,恳请皇上废太子,以告慰将军府以及北边百姓的英灵!”
太子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不住地喊冤枉,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看向王丞相。
王丞相没有说话,认证物证俱在,就算他站出来,也改变不了大局,所以不宜暴露在皇帝跟前,而是应该继续隐藏□□羽这个身份再徐徐图之。
不过在许尚书一派即将取得胜利之际,他缓缓开口:“若太子当真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臣附议许尚书的提议。”又一脸的感激和佩服地向许尚书拱拱手,
“幸而许尚书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找到人证,不然皇上和百官,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呢。”
太子听到开头那一句,以为王丞相要抛弃自己,心中是万分绝望的,但听到后面,马上明白,王丞相这是以退为进,让皇帝顾忌许尚书和老四。
老四和许尚书能找出那些人,可见势力有多大财力又有多少,父皇愿意除掉他之后,让老四一派独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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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老二和老五都是废物,根本扶不起来对抗老四,只有他可以!
许尚书看了王丞相一眼,知道他这么说的目的,当下说道:“禀皇上,非是臣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找到何三,而是太子残暴恶毒,天下百姓和书生对此事尤为愤怒,到处传唱此事,才让何三听到此事知道复仇有望,主动找来。”
王丞相悠悠然感叹道:“能让天下百姓和书生到处传唱此事,可见许尚书手段了得。”
许尚书听了,恨不得扑过去啃了王丞相。
这老家伙,太阴险了。
皇帝脸上神色闪烁不定,半晌才下达旨意——先将太子拘禁于东宫院内,待查明真相之后,若此事的确为太子所谓,再行废太子。
礼部尚书和勤国公等没有说话,按理说,认证物证俱在,算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即刻就可以废太子。
可皇太孙是将军府的外孙,他们并不知道将军府怎么处理此事,此时便不好贸然开口了。
四皇子一派很清楚,皇帝还不肯废太子,是因为不肯让四皇子上位,而是打算留着三皇子掣肘四皇子,不过他们知道,将军府还没出手呢,等将军府出手之后,他们再舞就是,因此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回去,在御书房里坐了大半天。
若太子倒下了,老大老二和老五,哪个能扶起来跟老四抖呢?
老大和老二不仅两次南逃,还异常愚钝,手下支持者也不多,即使他要抬举老大老二,只怕也没有官员肯支持他们——肉眼可见的,就算支持,也绝不会有结果的,谁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啊?
至于老五,倒是有些军功,可是被北戎俘虏过,还在北戎攻城时喊话让守城将领开门投降,单这一点,就没资格被他扶持对抗老四了——只怕他一露出这么个意思,百官和百姓首先就骂他。
太孙——太孙太小了,也不知能不能平安长大,支持太孙的人绝对不会多。
再者,若太子倒了,他去世后,直接由太孙即位,那么,以将军府如今的威势,说不得会控制住年幼的太孙,亲自掌握政权——这实在太糟心了,还不如让其他愚钝的儿子上位呢。
最后就是老三了,老三迫害将军府满门男丁,本来也没有资格做太子做皇子的,可是他娶的是苦主萧城的二女儿啊,而且这姑娘生下了皇太孙。
有了这层血脉关系在,若将军府愿意息事宁人,再跟他一起粉饰太平,说皇太子受人蒙蔽,将军府不在意,只找蒙蔽欺骗太子的人算账,天下人还能说什么?还能揪着太子不放吗?
不能!
人家苦主将军府都不在意,都说不是这么回事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皇帝又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便起身,将原先写给萧遥的密信烧掉了,重新写了一封。
这次,他将事情原委说了,又说出自己的打算:若太子当真做过,那他一定会废太子,但他很满意太孙,不想太孙因为有个被判处死刑或者变成庶人的爹而无法顺利继位,所以不会杀太子或将太子处死。
为了安抚好萧遥,他在密信末尾又一再表示他会留下圣旨,要求传位给皇太孙,绝对能保证将军府的权势的。
写完密信,皇帝重新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便命人传去给萧遥。
他不杀太子,是为了太孙,而太孙是将军府的外孙,身上流着将军府的血液,萧将军应该能谅解他这么做的苦心吧?
萧遥收到皇帝的密信,俏脸沉下来。
只是废太子,不想让太孙有个被处死或者变成庶人的爹,岂不是说,就算废掉太子,也会给太子封王?
到时皇太孙即位,再由被封王的太子摄政?
这和让太子直接登基摄政有何不同?
萧遥不同意,马上回信。
在信中,她先是点出孝道的重要性,随后阐述了身为儿女渴望为父凶报仇多么孝义的行为,又论证父兄对子女有多大的恩情,若不为父报仇,有多猪狗不如,最后恳切表示自己要为父报仇,请皇帝成全。
最后,她写出希望皇帝成全的内容: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及皇帝大公无私为由,诛杀太子,立下圣旨下一任皇帝为皇太孙!
海甫哲杀原主父兄,她覆灭海甫哲的国家,杀海甫哲的父母兄弟报仇,三皇子做的和海甫哲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看在皇帝对她的知遇之恩上,只杀三皇子一个,不损害大兴朝的江山,不杀害三皇子的父母兄弟,自问并不过分。
命人将密信送出去之后,萧遥又命人传讯给京中的细作,密切注意着一切动静。
做完这些,李公子快步走了进来:“以我们的速度,白羊城还没攻破,是不是有些慢了?”
萧遥点点头:“的确有些慢了,不过我们已经有策略了,很快能攻破白羊城。”攻破了白羊城,就剩下海原国的国都了,再攻破国都,海原国就将覆灭。
李公子大喜:“如此甚好。海原国覆灭之后,大兴朝的北边,再无威胁。而且这广袤的北边草原太适合养马了,只要有足够的骏马,我们大兴朝的战斗力一定能提升几个档次。”
前些年大兴朝北军纵使有萧城兄弟俩为将,为什么也只能镇守?
就是因为没有地方养马啊!
没有好马,骑兵就不够出众,骑兵不行,战斗力自然差几个档次了,更不要说,北军面对的北戎和海原国都拥有最顶级的好马,机动性极强,打起来,大兴朝北军根本追不上。
萧遥含笑点点头:“只要我们守得住这片土地,以后养马就不成问题了。”
李公子很乐观:“一定能守得住的。从日西城以及黑城可以看出,北边虽然大多数是苦寒之地,但拥有许多财富,只是暂时未发现而已。相信有了日西城和黑城两个例子,我们在其他城市也能找到有价值之物。”
萧遥听着这乐观的话,想起庞三姑娘一出接一出的点子和意见,点点头。
三日后,萧遥率领大军大举进攻白羊城。
城中有她之前派进去的细作,里应外合之下,仅用一天时间按便攻陷了被海原国誉为南边屏障的白羊城。
进城之后,萧遥并没有就此松懈,而是配合军队搜查有反抗意识的当地百姓以及组织,并勒令士兵们不许打砸抢烧和劫掠当地百姓,更不许杀人。
白羊城距离海原国都城很近,城里的人都拥有比较高的爱国意识,所以,暗中反抗的组织比较多。
对此,萧遥毫不留情,该收拾的都收拾了。
虽然她攻打海原国的导火索是海甫哲,但无论如何,在海原国人眼中,她就是个侵略者,所以她也不说什么粉饰太平的话了,该整治整治,该怀柔怀柔。
庞三姑娘对怀柔意见比较大:“不抢劫伤害当地的百姓就行了,不用因为怀柔而给当地百姓太好的待遇,给的好待遇多了,他们便以为是天经地义的,还会因为这与众不同的怀柔更仇视我们。”
这话的确没错,因此萧遥没有因为当地浓郁的抗拒大兴朝思想而过于怀柔,而是和其他城市一样,该有的法度,照样严苛。
白羊城暂时安顿下来时,皇帝收到了萧遥发回来的密信。
看到萧遥不仅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反而一再要求诛杀太子,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如此给萧遥面子,萧遥为什么不肯给他面子?
他可是帝王啊,萧遥凭什么?
可是想到萧遥的战斗力,想到萧遥正在北边开疆拓土,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灭掉海原国,让他这个皇帝一统北方——等北边没有威胁了,他还可以让萧遥到南边去打仗,把所有的边夷贱类灭掉,一统天下,皇帝又觉得,自己或许可忍让。
意识到自己用了“忍让”这个词,皇帝皱起了眉头。
从何时起,他觉得对萧遥需要忍让的?
这不是他从前对王丞相和许尚书那些老东西的感觉吗?
曹公公看到皇帝皱眉,便贴心地送了一杯茶上去:“皇上请喝茶,万事不必过于忧心。您是天下之主,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皇帝回神,接过茶抿了一口,问道:“曹奔,你觉得萧将军为人如何?”
曹公公一脸为难:“奴才不知道皇上是指哪个方面。不过,萧将军军事天赋杰出,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别的,萧将军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忠心和听话方面,想必也是不用多说的。”
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继续说道,“便是这次的事,太子纵然有些不对,可皇上和太子是君,萧将军是臣,按照君臣的本分,萧将军想必也不会叫皇上为难。”
皇帝听了,没有说话,眸色却冷了下来。
曹奔尚且知道,萧将军是他提拔起来的,忠心和听话方面毋庸置疑,更是臣子,得对他这个君王恭敬,那萧遥她本人为何不知道?
他都已经说明要保太子了,萧将军却还是要求诛杀太子,她是不是不怎么将他这个帝王放在眼内?
曹公公见皇帝不说话,便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忧心事?”问完似乎才惊觉自己逾越了,忙道,“皇上赎罪,奴才不该多话。”
皇帝摆摆手,并未责怪,但是也不再多说了。
当晚,皇帝在御书房批折子,淑妃过来送羹汤,她一边软语侍候皇帝用汤,一边跟皇帝聊起从前的事,聊着聊着聊到三皇子的生母,然后叹息一声:
“皇上还记得贵妃娘娘么?当初臣妾初进宫,是被分到贵妃娘娘的偏殿的,那时臣妾什么都不懂,全靠贵妃娘娘提点,后来才慢慢懂事了些。”
皇帝道:“如何不记得,她是个极有才情又极聪明的女子。”所以她生出来的老三,也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可惜,老三竟丧心病狂做出那样的事。
淑妃听了便柔声道:
“臣妾也不瞒皇上,今晚臣妾过来,除了给皇上做羹汤,也是想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太子殿下。贵妃娘娘于臣妾有恩,如果可以,臣妾也想报答贵妃娘娘一二。当然,若叫皇上为难,那便不必多说,皇上对臣妾的恩情,更多更重。”
皇帝听了,心中熨帖,便道:“太子是朕的儿子,朕自然希望他好好的。可是,萧将军她不愿意啊。”
淑妃闻言叹道:“萧将军不愿意也正常,她是萧城将军的女儿,知道父仇不报的确不是子女的本分,可是我们两家是姻亲了,就算有仇,也可以互相谅解的,更不要说皇上是君,萧将军是臣……”
皇帝拍了拍淑妃的手,点点头说道:“正是这么个道理。可叹萧将军不懂啊。”
淑妃听了便问:“萧将军怎么说?”问完忙告罪,“伦理说后妃不得干政,可事关恩人之子,臣妾便厚颜问了,还请皇上莫怪罪。”
皇帝摆摆手说道:“无妨。”说完脸色沉下来,说道,“萧将军要求,诛杀太子,并下旨言明,一旦朕驾崩,皇位须传给皇太孙。”
淑妃吃惊:“要求?皇上可是说错了?萧将军是臣子,如何能要求皇上?”顿了顿又道,“再者太子乃皇太孙之父,若处死太子,皇太孙有个罪臣的爹,如何能君临天下?”
皇帝的神色再度变得阴翳起来,但没有说话。
淑妃叹了口气:“萧将军这要求的确过了,半点情谊都没有。”
皇帝再次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淑妃走后,皇帝又忙了一阵,便去了自己三年前收的宠妃梅妃宫里。
梅妃行过礼之后,醋意十足地道:“淑妃姐姐的汤,很香是吧?皇上怎么不去淑妃姐姐哪里啊?”
皇帝自然看出宠妃吃醋使小性子了,他年纪大了,这些年里宫中的妃子都一本正经,很久没享受过这种小儿女情态了,因此对此很是受用,闻言笑着解释。
梅妃嗔道:“臣妾不信,想来皇上来臣妾这里,也是不得已的,心里想的,只怕还是淑妃姐姐。”
皇帝笑呵呵地哄道:“淑妃去御书房,的确是有事,爱妃何必生气呢?”
梅妃睨了皇帝一眼,柔媚入骨,道:“臣妾不信,除非皇上告诉臣妾,淑妃姐姐有什么事。”
皇帝眉头拧起来,叹了口气,说起萧遥的要求。
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所以他并不怕叫人知道。
淑妃和梅妃知道了,第二天太子、四皇子、王丞相和许尚书等都知道了。
萧遥的这个要求,对太子和王丞相十分不友好,可以说是致命的,因此两人都马上开始想办法劝皇帝不要听萧遥的。
就是一心要将太子拉下马的许尚书和四皇子,也觉得这个要求十分不友好——处死太子,一旦皇上驾崩,皇太孙登基为帝,这背后绝对有将军府的人做摄政王的,这完全没四皇子什么事,许尚书只怕也要被排斥出权力核心。
此举,分明是为人做嫁衣么,所以绝对不能答应!
第二天早朝,王丞相的人出列参萧遥作为北军统帅,一直久攻白羊城不下,是因为记恨皇上不肯处置太子,有要挟皇帝之意,请皇帝治萧遥的罪。
许尚书一派马上附和。
太子有了污点,放着以后对付也没什么,倒是将军府势力过大,需要让他们清醒一二了。
礼部尚书和勤国公马上出列为萧遥辩护,详细分析白羊城作为海原国国都的南方屏障易守难攻是萧遥久攻不下的主要原因,不能将之归结为萧遥要要挟皇帝。
皇帝笑着附和礼部尚书和勤国公。
就算他心里不认同萧遥,此刻也不可能表现出跟萧遥生疏了的意思的。
须知萧遥北军统帅的地位一旦不稳,王丞相和许尚书,说不得又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王丞相和许尚书听到皇帝这话,并没有激烈反驳,只是在次日,继续命人就此事参萧遥。
而他们,则借口跟皇帝商议国事的时候,提起萧遥时,多次说道“功高盖主”“拥兵自重”这些话。
如此这般说了三日,许尚书说得直白了许多:“皇上,臣虽然认为太子在萧城将军一事上有错,一力为萧城将军讨回公道,但是也觉得,萧将军作为臣子,着实过了。您才是一国之君,该如何处置,该由你定夺,而不是由萧将军要求。”
王丞相也点头附和道:“萧将军统帅北军,在北边被人捧得多了,的确有些不知轻重了。”
皇帝接连数日都听到类似的话,不知不觉就挺进心里去了。
萧遥是臣,却不肯听他的,而且还反过来要求他杀子,这的确不像一个安分臣子该有的行为。
他又想起从前有人说,北边人只知道萧将军,不知道皇帝,心中不免更加不虞。
他才是大兴朝的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萧遥就算军事天赋杰出,也只是他这个天子的臣子,如何能如此嚣张,不听他的话,反而对他有所要求呢?
王丞相和许尚书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着重说起担心萧遥攻破海原国国都之后会拥兵自重,先开口的是王丞相:
“据闻萧将军连战告捷,以至于很多百姓前去投军,如今北军大军足足有十二万之重,从每月拨出去的粮草辎重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若萧将军当真拥兵自重,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许尚书附和:“诛杀太子,让皇太孙登基做下一任天子,本来没什么,可是一旦和萧将军统帅十二万大军这事联系起来,不免叫人怀疑,将军府是否想出一人摄政王!”
皇帝自己就曾这么想过,此时又听到许尚书这么说,心里更怀疑了。
萧遥拥兵十二万,又都是精锐之师,若将军府要做摄政王,只怕朝中无人能辖制于将军府,届时这天下还姓不姓唐都不确定。
王丞相和许尚书相争,只是对他进行掣肘,但这江山好歹还是唐家的,而他也只是受到掣肘,该有的天子规制,还是有的,可换成将军府,只怕未必了。
随后两天,又有无数人在皇帝耳边加深将军府要做摄政王的印象。
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召集王丞相和许尚书商议要事——这种事,不能让自己的心腹做,因为容易激怒萧遥,只能让一向跟萧遥不对付的许尚书和王丞相做。 ,书友群qq群号85982137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