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华父闷不做声的来找张恒。
在他的本意中,他想跟张恒说说,让张恒帮家里多干点活,总白吃白喝也说不过去。
结果二人当面。
华父几次张嘴,话到嘴边都没好意思说,最后来了句:“叔祖歇着呢,唉,歇着吧,我干活去了。”
下午。
华父干活回来。
华母赶紧上前询问:“当家的,你跟叔祖说了没有?”
华父低着头抽烟:“过几天再说吧。”
华母气的跺脚。
一连三天。
张恒每天吃,睡,啥也不干。
第四天。
老大和老二过来一趟,听闻张恒好吃懒做的习惯,冷哼道:“还真请了个祖宗回来。”
说罢。
再也没有来过。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天色渐冷,快要入冬了。
张恒依然我行我素。
华家人怨声载道,就连华柔的哥哥弟弟,也不住的埋怨道:“爹、娘,我们正长身体呢,叔祖一来,我们根本吃不饱啊。”
华母一说就哭:“咱们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又来个吃白食的,五人的饭菜现在要做六人份,算好的粮食可就撑不到开春了。”
华父被哭的头大,沉声道:“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再难也得把今年熬过去不是,不然这寒冬腊月的,叔祖在外面怎么能活。”
华母到底是心软。
想到将张恒赶走,这大冷天的说不得会在外面冻死,也就支吾着说道:“等开了春,可不能这样了。”
一晃又是半月。
张恒来到华家,已经有一个月了。
外面飘着雪花,天气很冷。
整个刘家堡内,华老三一家也成了笑话。
现在谁不知道,华老三家里来了个又懒又馋的叔祖,整日里只知道吃喝,门前雪都懒得扫一下。
张恒听而不闻。
想要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受罪。
能忍这份难忍之忍。
便能享那份难享之福。
万般皆有法,不外如是。
“叔祖,我回来了。”
中午。
消失了一早上的华柔,提着两个兔子回来了。
进了院子,先跟张恒打声招呼,随后便喊道:“母亲,我下的套子,套住了两只野兔,中午的时候炖一只,给叔祖补补身体。”
华母一听。
一边欢喜女儿有本事,隔三差五就能打点野味回来补贴家用。
另一边,心里也有些埋怨:“这死丫头,一口一个叔祖,叫的还挺欢。”
“柔丫头不小了吧?”
张恒坐在院子里,缩在椅子上。
“不小了,过年就十六了。”
华母说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今年帮她相看了几个,没一个成的,有个更是被吓跑了。”
华柔小时候生过天花。
天花虽然好了,却落了一脸麻子。
再加上华家也不是殷实人家,拿不出多少随礼来,婚事可不就耽搁了。
不然放在乡下,十五六的年纪也该许配出去了。
“是不小了。”
张恒回了一句,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当然。
他不是真的睡,而是在梦中演道。
只是话说回来。
华柔这丫头确实有些古怪。
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一旁看着他。
眼里直冒绿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猫妖呢。
只是有一说一。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可惜实在生的丑陋。
看着她,张恒都不想饭吃,虽然他并不用吃饭。
“再看看吧。”
张恒是真仙。
寿一万,做事并不急切。
所以他决定再考验华家几个月,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虽然他也知道。
一个多年不走动的老亲戚前来投奔。
好吃懒做,邋里邋遢,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嫌弃。
但是他要考验的。
不是华家嫌不嫌弃他,而是会不会在寒冬腊月将他赶走。
嫌弃是本能,赶走是选择。
能守住最后一丝善念,忍他几月,不将他赶走,这项考验便算他们通过了。
要是连这点善念都没有。
比如华老大和华老二。
说明他们没有承接风灵宗道统的资格,还是乖乖的做凡人吧。
又是几日。
雪停了,天气回暖了几分。
华柔又开始一早出门,一去便是一天。
每次回来,她都会带回各种收获。
张恒发现她会的挺多。
会自己制作弓箭和捕兽夹。
兔子,小鹿,狍子,各种小动物她都能逮到。
还会凿冰,从冻上的河里捉鱼。
会分辨蘑菇,药材,寻找野菜,而且厨艺也不错,做饭的水平比华母强多了。
这都是手艺啊。
寻常的乡下汉子,会一样就算了不得了。
大富大贵不敢说,靠山吃山,绝对饿不死。
华柔却会好几样,还真是个宝藏女孩。
而且张恒发现,根本没人教过她这些,她好似站在一旁看一会,再问几个问题就学会了。
真是个神奇又古怪的麻姑。
“叔祖,叔祖...”
有一日下午。
张恒刚吃过午饭,正准备躺在院子里修行梦术,华柔就开开心心的回来了。
“回来了。”
张恒抬眼看去。
只见她双手揣在怀里,好似揣着什么宝贝一样:“这是藏了什么宝贝?”
“叔祖您看...”
华柔跑到张恒身边,献宝一样的将手拿了出来。
张恒一看,居然是一株人参。
看人参的样子,大概有三五十年的火候,虽然称不上宝参,但是在寻常市面上也算难得一见,能卖上大价钱。
“你是个有福气的。”
张恒点头道:“天材地宝,寻常人不可得,你要是没有缘法,从它身边走过也看不见它,就跟被遮了眼一样。”
华柔开心的说着:“全靠老祖福泽,自叔祖来了我家之后,我打到的猎物都比往常多了些,今日又寻到了人参,光凭我哪有这个福气。”
是人都爱听好话。
张恒将华柔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寻思着:“孩子是个好孩子,有孝心,人也机灵,学东西也快,就是这身上,总带着些许古怪...”
在华柔身上,张恒近乎见到了生而知之的影子。
有古怪的人,做个寻常弟子倒是没什么,承接一脉法统的话就不免让人多想几分。
毕竟,能在别人身上做手脚的都不是一般存在。
张恒又没有得到玉斧祖师的招呼,不确定这份古怪是否与玉斧祖师乃至茅山有关,说不得,华柔的古怪背后,便是一位类似幽冥教长老那般存在的闲棋。
幽冥教长老那般的话还算好,讲道理讲不过大茅祖师。
要是比这还厉害,就让人有些头皮发麻,还是回头联系上玉斧真人,让他亲自看看吧。
“叔祖...”
华柔并不知道,身上的古怪已经受到了张恒的猜疑。
依然活蹦乱跳的与张恒说道:“我想暂时不跟家里的人说人参的事,您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
张恒反问道。
华柔回答:“咱们刘家堡虽然不大,却也不算小了,可堡内连个杂货铺都没有,买什么东西就要去十里外的镇上。
我寻思,要是在堡内开个杂货铺,再在门口架两口大锅,卖点汤面与炊饼也是极好的,虽然没有卖了人参,买几亩田地来的安稳。
但是田地这东西,只能让人吃饱,不能富贵。
小生意也是生意。
做得好,自然比土里刨食赚得多。
而且从小生意开始,可以慢慢做大。
村里的杂货店和汤面锅。
未必不能变成城里的店铺与酒楼。”
一句句听下去。
听完,张恒忍不住称赞道:“不错的想法,杂货店再小也是门营生,跟种地是不同的,只要稳住这份生意,不说能改变命运,却也能丰富人生。”
修行界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
在张恒的想法中,华家人不可能全部加入风灵宗,不适应的人不如留在凡俗世界,做点小生意。
所以现在锻炼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一项谋生之道,后顾无忧,去了修行界的人也不用太过牵挂家里。
“叔祖,我还年幼,我去卖人参的话,容易被镇上的药铺欺骗,而且从刘家堡到镇上,怎么也有十里路要走,这一路上...”
华柔一脸为难。
张恒听闻此话,也觉得不太安全,点头道:“叔祖随你走一趟。”
到了外面。
碰到老二家的媳妇正去送酱菜。
见到张恒和华柔出来,老二家的媳妇拉着长音,讥讽道:“这不是老叔祖吗,今天怎么出来了。”
张恒不搭理她。
等他显出真身,要带华家子弟登仙时有她哭的。
“老祖,很多人都说自己见过仙人,您见过吗?”
路上。
华柔满是好奇的问道。
“仙人...”
张恒回答的很随意:“见过。”
华柔忍不住追问道:“仙人是什么样?
“这个嘛。”
张恒沉默少许,回答道:“是一群只要自己想,近乎可以为所欲为,很可怕的人。”
仙是人修的。
人有欲望,仙当然也有,又不是所有人都修无情道。
所以在张恒看来。
随心所欲的仙人,比历史上的暴君还要可怕。
暴君尚且有人能制,仙人又能依靠谁去制衡呢。
天庭吗?
实际上,天庭比你想的要忙。
以张恒来说,如果他在真定界作乱,吞噬生灵,充实梦界。
一天吃一座城池的人。
如此吃上百年,也不一定有天将下界拿他。
就算拿了又能怎么样。
关三百年,再说一句错了,回头也就没事了。
昔日狮驼岭三妖在下界作乱。
连天兵天将都被吃了十万,有人追究吗...并没有。
诚然。
张恒不是狮驼岭三妖。
可普通人也不是天兵天将。
有的仙人洁身自好,律己修身。
但是有的仙人,尤其是即将寿尽,命不久矣的仙人,疯狂起来,往往是超出想象的疯狂。
佛陀有言。
一刹那有百万世界生,百万世界灭。
此生灭,几分天意,几分人为。
很难说。
张恒想的话。
给他一定时间,他足以将梦界覆盖一方世界。
众生生灭,只在一念之间。
他能守住本心,不以众生之灵充实梦界。
别的人,尤其是深陷梦界不可自拔的人,未必能眼见梦界虚空而不为所动。
仙人。
恩如海,威如狱。
众生当敬而远之。
不可亲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