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一别,不意于此地又遇张公,今日血煞冲宵实不宜与张公此等风雅人物对饮交心啊。”陈天一手提着沈法兴的人头,一手提着一个青铜酒樽,笑着迎接与他在丹阳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氏长老张恢。
“陈公不知今日如何称呼?是丹阳郡守,还是吴地称王?”张恢双手作揖深拜于地,开口就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如张公所见,梁王授首,晋陵无尊,在下不才,敢为此间之主。张公认为在下当如何自处?”张恢在试探陈天,陈天一样将这个问题重新抛还给了张恢自己。
“沈氏此处称王,时不过年便成为陈公手中之物,陈公以此为鉴,可知为何?”张恢边说边看了一眼陈天手中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沈氏虽然对于诸家高贤礼敬有加,却始终与之争利。今日诸位坐视其身首异处,可知其人是如何‘不得人心’啊。”
“我等江南士族,只求家业兴盛,不求帝业万年,只需陈公允了此事,吴郡四姓便是陈公殿下之臣。”张恢见陈天说的如此直白,那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如此,此城之中的沈氏的余孽,就交由张公及诸高贤合力剿之。张公所请,我自应允。”
陈天这也是让这些世家们给他一个投名状。这晋陵城另三门的沈氏援军虽然没有了统一指挥,但也一定就在赶来的路上。这吴郡四姓若不能将他们全部杀灭,这处的‘改朝换代’就不会成功。
“陈公稍候,不过今夜,此城之中便不会有沈氏痕迹。”
“那我就在此静候佳音了,张公请!”
陈天非常清楚这些世家在门外的打算。如果今天是沈法兴提着他的人头出来,那他们就以救驾不利为由而向沈法兴上交部分利益,以此来平息梁王对于他们坐而不救的怒火。
反之,他成了胜者。那才是这些世家所希望的那样,他们可以向陈天要更多的权利。沈法兴毕竟是本地士族,与他们原本就有土地私属上的争夺。
这群世家高门从来就没有效忠过任何一家主君,当年南陈灭亡之时,他们对于杨广也是望风而降。现在陈天于此处几无根基,却又顶着大陈王朝正统复辟的名望,四姓一合计觉得比起吴兴沈氏而言,陈天对他们更有利。
陈天坐等至东方破晓之时,再次等来了张恢以及一众著姓族长,陈天看着他们手中捧着的一个个木盒,他不用打开也看到了里面盛放的是吴兴沈氏于此晋陵城安插的亲族将校的首及。
“陈公承皇血为真龙,斩昏君以唤天下,今又引天火而击晋陵,伐无道于此宫阙,亲高贤而兼众达,解生民之于倒悬,持法剑而定章轨,抚乡情而至四野,威州郡而教王化。故我等两郡士族无不倾慕,共请陈公承民之所愿,众之所请,以进王爵,威宣四海!”
陆氏家主陆复,以此间最年长者的姿态,手持鸠杖向陈天劝进。毕竟他们现在每一个家族都是被沈氏封了公候的,如果陈天没有王号,那他们总不能‘自降身家’而从于一微末之爵。
虽然说这个公侯之印对于这些百年世家来说早就如同孩童玩物,但谁心中不想与岭南宋阀比一比高低呢。
宋缺当年让杨广感到无力,故而封其一个镇南公的爵位,对于其他的江南著姓在爵位上那是相当的苛刻。现在有这等心思的人家,没有一个同等的封公之荣,那根本就是等于承认自己退出了顶级门阀的竞争之列。
“王爵之尊,需有德位。然我大陈诸位先帝在上,庇佑我这不宵子孙再主这江左之地。今日江表众贤共同进表,寡人已是深受‘火德’感应。天既授予,岂敢不取,寡人便应天授,顺天道,承我大陈基业,以掌王爵之玺。”
陈天知道就在明年,萧铣,林士弘什么的,都敢自己登基做皇帝。这世道要起事的,没有一个王号根本就不够看的。
称王就称王吧,现在要是提什么缓称王,那真是不合时宜。你称不称王,敢打你的一样的打你,打不动你的,一样不敢打你。
“臣等参拜大王!”
“臣等参拜大王!”
这些恭敬的言语就一如昨日之前,这些士族高门在沈法兴面前口称大王千寿一样。只不过是从梁王换成了现在的陈王。人虽然不一样了,但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变,就根本不在乎此拜之人为何。
百年世家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狗屁忠诚。因为他们的权势不是皇权给予的,他们实实在在的靠着土地与私兵才有今天的局面。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有真正的效忠对象,所谓君臣之礼,他们永远只会把表面功夫做到最好,但绝不会做到最后。
所谓世家的礼义廉耻,百年来就是这副德性。陈天所利用的,也就是他们这幅德性,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要去将这个世界的门阀弊病给革除掉。
他始终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即便他最终建立了大陈皇朝,也只是一世而亡。他无法生育后嗣,根本就不会有皇位继承者。那这个天下的到底是皇权的天下,还是世家的天下,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出征之前,也与雨音玲深刻的讨论过一个问题。他们在这个世界到底想要什么?
最后的结论就是,要这天下所有的武学与秘宝,为的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夺取天下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的一个过程,一个手段。
只要统一了天下,建立了皇朝,即便只是一个空架子,那也可以将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对于他们武道修行有利的资源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以全天下之力来培养出真正的天下最强,就如同已经看透了权力本质的宋缺,他走的就是武道的极致,追求的是人生的再度升华,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前往更高层次的世界。
陈天原本单纯的只是想体会当皇帝的感觉,他在鹿鼎记世界中已经对于权力了有一种迷恋。他要万万人臣服在他的脚下。
就好像他对傅君婥的出手,其实为的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将这个高丽女子征服,在民族大义与男女之情间,看看能不能让傅君婥选择他而再也不是其自己的国家。
但是某一天的一个恶梦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那是一个玩家大战的恶梦,他在众家玩家的各种可怕的技能之中,被打的灰飞烟灭,他整个过程都只觉得绝望与恐惧。
醒来之后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梦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当初连一个脑子不好的叫叶什么天的玩家,都差点把他炸的灰飞烟灭,要不是他那次运气好到了极点,被神带离了鹿鼎记世界,他的皇图霸业连同他自己,就真的是连影子都没了。
变强,不断的变强,搜刮一切也要变强,成了他心中最强烈的意识。
有了这个明确的想法之后,他再回头看看这些世家门阀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思了。原本在丹阳,他还暗中杀掉了蔡氏,花费心思收服了纪氏。然后从寒门之中慢慢的招募人才,将丹阳全郡上下的权力全部收为己有。
但这只是一郡之地,他或许还有精力与心思去收服。但放到了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天下,他哪有这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做。特别是革除门阀的百年积弊,重新建立集权与科举,这些得于后世万代的举措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要浪费他无数的时间与精力,会影响他的武道修行的,即便是他耐力与精力都是极强的,也不应该再这方面继续深陷下去了。
短短半个月之内,毗陵郡就城头变换大王旗。梁王沈法兴在此郡的势力,全部被四大著姓给铲除干净。在地方上的势力,本来就是世家门阀最为根深蒂固与盘根错节。一旦他们这些世家都联合起来,将沈氏安插与收服的小家族与各县守备都一网打尽,也不过是半个月的事。
为此,陈天承诺他们所占有的土地都归他们各家所有。他们想兼并那就兼并,想隐匿人口那就隐匿,只要他陈王所需的武道异宝与军需赋税应数所交即可。
土地与人口就是世家的立世之本,这些他们最想要的东西,陈天都可以给。但是军备,赋税,这两项他一定要控制起来。不然他也怕自己还没有坐上皇位,就被这些世家暗中再反一次。
他不去争百年数代人之利,但他要争十年一代人之权。在这一点上,他已经让每一个在他陈王旗帜下的世家都清楚的明白了他陈王的风格。
大家各取所需,我只求恢复我大陈王朝,做一个复辟之主名留青史,哪怕二世而亡,我也没有遗憾。
面对这样的主君,以吴郡四姓为首的江东世家们也是喜出望外,毕竟实实在在的土地所属是被他们拿到了手中,将来裂土封王都不再是梦想。
所以对于吴兴沈氏盘踞在吴郡的军队围剿之任,他们是抢着去做,争着去打。特别对于在吴郡开战,他们比谁都有信心。那可是他们的家业根基所在,吴兴沈氏虽然在此境仍有三万战卒,但也已经是困兽犹斗,覆灭只在情理之中。
更有甚者,沈氏内部都有人愿意以分家的名义暗中投靠陈王,献上新家主的人头,从而以保沈氏宗庙香火延续。
对于这种向自己血仇之人阿谀奉承,还能出卖自己家中亲长的行为,陈天也是不觉得意外。还是那句话,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德性。在他们的家族利益面前,什么都能出卖。
陈天都觉得这是现在的沈氏新家主自己出的主意,以他的性命来保住沈氏将来再起的机会。就好比他们百年前那次被琅琊王氏所灭,还能再度复起一样。
天下,皇帝,门阀,世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能以他曾经作为现代人的思维去评判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