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仿佛还留着血迹,黏腻的感觉让他几欲作呕。

    赤犬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孩子会死在自己的手上，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在那样的伤势下，没有人会活着。

    即使后来他听人说,草帽路飞在被带离战场后还挣扎着活了几天，后来还醒过来委托海侠甚平带着“3D2Y”的一条不明意义的横幅到了马林梵多，但很多人心里也明白,在那种伤势下，多活几天是草帽小子够顽强,但也就是那几天而已。

    没人觉得他能活下来，尤其是亲手挥出那一拳的赤犬。

    他看着自己的手，半响，还是站起去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皮肤都开始发白起皱,还是觉得有血在上面。

    终于，他的动作停住,一拳砸在了镜子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赤犬深深吸气，蹲了下去,扶着额头。

    他有点神经性头痛，这是马林梵多之战过后的后遗症之一，毕竟他之前也被白胡子打了好几拳,身上的伤很是不少,落下点毛病也很正常,医生也只是给他开了止痛片。

    但赤犬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他的头痛和白胡子还真没有关系。

    他只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句“对不起啊”，还有鲜血滚烫的温度，所以虽然也能睡，但醒来以后却恨不得没睡过一样。

    夜晚也成了折磨，自己位于马林梵多住宅里的某个房间、客厅角落里柔软的地毯、壁炉上的绘本都变得刺眼，像是一把刀子能戳得人鲜血淋漓。

    他其实是个很坚强的男人，但很多年前，他从路飞那里得到了“为了守护正义而挥拳的萨卡很帅气”这句话，从此对正义有了新的理念。

    路飞算他正义的一部分，这是赤犬从不曾否认过的事情。

    现在那个孩子死了……

    他喘了几口气，扯开衣领，突然觉得有点憋闷。

    于是他又把窗户打开，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终于陷入了沉默。

    那一天，卡普中将是想杀了自己的，只是战国元帅按住了他，所以自己才没有死在愤怒的铁拳手下。

    但卡普中将的反应是应该的。

    其实，赤犬当时都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就对路飞下了杀手。

    真的，就算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为了正义……但下手的那一刻，心里又有点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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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斯有一阵子曾经觉得，自己的弟弟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像是洒了细碎的阳光在里面，眼睛瞅过来得时候，里面发着光。

    被那双眼睛注视是快乐的事情，但路飞已经好几天没有睁开眼睛了。

    门口乔兹小心翼翼的问马尔科：“艾斯呢？他怎么样了？”

    马尔科深深的叹气：“还是那样，守着草帽小子……”

    白胡子海贼团本就有完善的各种医疗设备，毕竟老爹年纪大了，也病了好几年，加上船医和护士们的一起努力，草帽小子居然愣是在那种情况下吊住了一条命。

    但就是这样顽强的生命，这两天也是越发衰弱，按照船医的说法就是，情况不太好，也随时做好面对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

    马尔科心说现在已经够坏的了，艾斯和他们一起为了老爹的丧仪忙来忙去，晚上就趴草帽小子病床边，盯着轻缓呼吸的弟弟的脸，耳边听着那总是不稳定的心电仪发出的嘀嘀声音，到了凌晨时才勉强合上眼睛，几天下来人憔悴得不像样。

    但不让他守在草帽小子身边也不成，万一……艾斯在路飞身边，也能赶得上看他最后一面不是？

    此时距离马林梵多之战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白胡子海贼团最终逃离了那里，在红发海贼团的帮助下到了这座小岛，老爹也已经被收敛好尸身，准备下葬了。

    这场战争受打击最大的就是艾斯了吧。m.166xs.cc

    红发也去看过路飞，马尔科也是才知道草帽小子的草帽原来是红发所赠，想来那家伙对草帽小子抱有期望，只是现在人都快没了。

    但红发还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

    他就站在离病床不远的地方，看着那个少年，坚定地说道：“他会醒过来的，他会醒过来，然后长成更加强大的模样，过几年会比现在更高，更壮实。”

    红发看起来很笃定，仿佛已经看到过路飞长大的模样。（其实他还真看到过）

    那模样看得人也安心起来，可事实上在红发离开的第二天，路飞的情况就恶化到了船医口中“随时做好最坏准备“的程度。

    那小子的确很顽强，但再顽强的人，被熔浆拳头穿胸而过也是要死的，他的内脏大部分都被灼坏了，受伤前还中过剧|毒，靠着人|妖|王的荷尔蒙才捡了条小命回来，为了救艾斯又在马林梵多上挨了过量的兴奋荷尔蒙，导致寿命减损。

    这一条一条算下来，这小子为了救哥哥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艾斯听着路飞为他经历的一切，眼都红了，最后给了自己一拳。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作为哥哥不仅没有保护好弟弟，还害得弟弟失去这么多，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了。

    马尔科想，要是草帽小子真的挺不下去，艾斯怕是真有很大几率要一蹶不振的。

    但他觉得不能让艾斯这样下去，所以就说老爹明天下葬，要艾斯去休息一下，别明天看着太不像样，总算把艾斯赶到一边去打个瞌睡，自己坐在病床边的地上，仰起头。

    这场战争太惨烈了，他没了老爹，艾斯更惨，他也没了老爹，现在眼看着又要失去一个弟弟。

    其实吧，要不是第二天迪妮莎拉着死亡外科医生特拉法尔加.罗一起过来的话，路飞大概就真要挂了。

    在迪妮莎的引导下，罗做了个相当高难度的手术，将一些肉块放入了路飞的体内。

    那是用来制作claymore的妖魔血肉，其中甚至蕴含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觉醒者能量结晶，在被植入路飞的体内后，那些肉块很快补足了路飞受损的内脏，少年的体征也渐渐稳定下来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睡了很久很久。

    路飞向来是个睡眠好的孩子，这一觉睡着睡着，对他而言其实就是做了个美梦，梦中他变成了阿布达船长，在一座小岛上跑了很久，手上捧着蓝色的莲花，不远处是不认识但他就是知道他们是谁的露玖和罗杰。

    他在梦中听罗杰唱《宾克斯的美酒》，听到露玖对他说谢谢，最后登上了船，在橘子灯的引导下，朝着梦境的尽头航行而去。

    期间当然也遇到过暴风雨，比如跑过来要把他带走的山神就掀起了滔天巨浪，然后一片黑色的羽毛从天而降，似缓实快的落在山神头上，恐怖的气息压迫得路飞都差点没法呼吸，接着山神就消失了，路飞可以继续航行。

    总体来说，是一个美梦呢~

    在路飞醒来的那一天，萨博也找了过来，他先是进了病房，然后坐在弟弟的床边的地上和艾斯聊天，两人聊着聊着就各种感慨，之后还掉了点眼泪。

    之后他们就都靠着病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毯子。

    病床上的那个人不见了，他们的弟弟不见了踪影，艾斯就和萨博焦急的分开去找，艾斯连霸王色都被急得爆发了一波。

    路飞变成那样，总不可能是自己下得地，说不定就是被什么恶人偷走了呢？

    艾斯这么想着，急匆匆冲出了船舱，就看到太阳升起，少年倚靠在栏杆上，静静的凝视着远方的侧脸。

    他站在那里，失去了声音。

    想叫对方的名字，但又叫不出来。

    这样的情景其实已经在艾斯的梦里出现过好几次了，他梦到路飞醒过来，也许会对他笑一笑，也许会对他说“艾斯是笨蛋，我怎么会死呢？在成为海贼王之前我都不可能甘心死掉啦哈哈哈哈……”

    不过醒来以后，路飞还是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看起来苍白又消瘦。

    本来这小子身上就没几两肉，躺了近三个月，靠着葡萄糖和各种输液维持体征，就更瘦了。

    直到醒过来的路飞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艾斯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看到路飞笑了，还是那么阳光灿烂的笑，路飞还对他招了招手，艾斯就下意识的走过去。

    然后，路飞抱住了他。

    清新的阳光的味道进入鼻腔，柔软的黑发在他颈窝蹭了蹭，艾斯下意识的搂住路飞，就觉得路飞瘦弱的身体脆弱的不行，他都不敢用力。

    一只手温柔的在他头上拍了拍，路飞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很沙哑，但却让他整颗心都安宁了下来。

    “艾斯，我没事了。”

    “嗯。”

    “我做了梦，梦到了艾斯的爸爸妈妈，罗杰大叔唱《宾克斯的美酒》很好听，露玖阿姨送给我一束蓝莲花。”

    “嗯……”

    “后来他们让我登上了很小的一艘船，上面有一盏橘子灯，我驾着那艘船航行了好久，才回到这里，我回来了。”

    艾斯发出了几乎是孩子一样的泣音，低头将自己的脸颊与路飞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

    他说：“欢迎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