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妖手段变幻莫测,却苦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县令,他从山石上艰难地下来,却只能望山阁而不得其门而入。
故人啊,程晋回想黑山幻境里出现过的人物,难不成是陈历请的那个人?可是不对啊,凡人寿数顶天了百岁老人,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为祸汤溪?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陈历请的是个道士,而不是所谓的巫师。黑山入无生山的时候就说了,山上并没有修炼灵力的道士。
程县令想了半天没想明白,那边厢黑山已经暴力破阵,直接冲进了楼阁里面。
阵法一破,环绕在楼阁附近的“仙气”缓缓飘散,一道天梯出现在了程晋眼前。
这石梯大约一米宽,蜿蜒向上,程晋极目望去,没有尽头,如果不是这天梯过窄,倒是很像修仙小说里面主角拜入山门要爬的山梯。
程晋尝试着爬了两阶,然后非常果断就放弃了。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黑大人呢?”潘小安接下了寻找应去病的任务,只可惜他把整个寨子翻了一圈,都没找到应少年的人影。
程晋指了指山上:“上面呢,应去病找着了?”
潘小安也坐在石阶上,摇了摇头:“没有,我翻遍了整个山头,年龄在十五岁上下的少年郎,还得体弱多病,面若好女,一个没有。”
“没遗漏?”
猫猫这话就不爱听了:“你在质疑我金华猫寻找美的眼睛!本喵也很想有啊,但很可惜,要么他丢下姐姐逃走了,要么就是死了。”
程晋却忽然抬头:“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什么?”
这会儿已经十月末,深山的温度低得很,程晋拢了拢袖子,道:“造畜。”
潘小安登时气愤地站了起来:“可恶!你们人类心真脏!”
心脏的不是人类,而是作恶之心。程晋自问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却到底还是低估了作恶的手段,造畜这等灭绝人性的手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你在想什么?”
程晋摇了摇头,果断转移话题:“在想师爷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对啊,大人怎么没带你一起?”以黑大人的强大,带十个酸哥也能全身而退,不过一人间巫师罢了。
“对付巫师,带我作甚?拖后腿吗?”程晋对自己的认知定位还是很清楚的,再说“他乡遇故人”,黑鹿鹿不会带他的。
潘小安正欲嘲讽两句,忽然从黝黑的山梯上传来滚落重物的声音,一人一猫迅速站起来往旁边一侧,便见一满身泥垢的人砸在了脚边。
“谁!”
因是天黑看不清人影,程晋喊了一声,却见地上的人非常利索地爬将起来往前面跑,然而没跑两步,就被一道黑烟砸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说,你究竟师从何人!”
“饶命,大仙饶命啊!”
声音粗糙喑哑,像是什么被火燎过的声音,程晋点亮火折子一看,这男人半年脸上全是被火烧过的疤痕,而从另外半边脸看来,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说!”
“我都说了!真的都说了!”
盛怒之下的大妖,溢散出来的威压相当可怕,潘小安已经吓得直接变作了原形,而程晋的中指也开始隐隐作痛,可见黑鹿鹿此刻情绪极度不稳。
黑山却在此刻显露身形,直接掐着老头的脖子提了起来:“那本座,就只好搜魂了。”
搜魂?
程晋潜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字眼,便喊道:“师爷,住手!他不是那人。”
黑山转头,一双淡金色的眼睛望过来,像极了初见时的那一眼,程晋立刻挥了挥手里的火折子,道:“我帮你审讯!审讯我在行啊!”
潘小猫:……我以为你要劝架,谁知道你是给人递刀的。
但猫猫此刻已经吓得缩成了球,果然妖界传闻名不虚传啊,大妖都很可怕,超级可怕,光是气场他就觉得窒息,酸哥果然够大胆。
黑山凝滞片刻,将手里形同抹布一样的老头丢在了程晋脚边:“审吧。”
说完,黑山浅金色的瞳孔瞬间隐没,周身凛冽的威压也随之一轻,程晋捏了捏中指的指尖,已然是不痛了。
“他便是那巫师?”
黑山冷诮一声:“他也配!”
……那就是了,不过没想到这声名在外的高明巫师,居然如此怂包?
程晋弯腰,顺手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黑山,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管液体:“巫师先生,听说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巫师:不想听说!
“这是你让人送给本官的贺仪,你应该认得吧?听说喝下去,就能让人变成猪,也不知道变成猪死后,是不是直接入畜生道?不过没关系,本官在阴间还有几分薄面,就算不是,稍微使点银子通融通融,也未尝不可,你说对不对?”
潘小猫:……就,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老头登时如丧考妣,但他眼中阴狠一闪而过,不过区区一普通凡人,竟也敢这般同他讲话!狗仗妖势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能人……“啊——”
程晋一拳头打在老头的嘴巴上,足足五成力,老头痛苦哀嚎,他一张口,一口老牙颗颗掉落,显然是一颗都不剩了。
黑鹿鹿:……比不过,比不过。
程晋却吹了吹拳头,无愧于暴躁老哥之名:“你说下一拳,本官该打在哪里?”
所谓“屈打成招”,不过如是了。
“我说,我说!”
程晋后退一步,让黑山上前:“那就好好说。”
黑山淡金色的眼芒射过去,老头原本欲加害程晋,威压一下,他登时就不敢了:“大仙在上,小的真的没有师门啊……”
从老头的口中得知,他幼年因大火毁了容貌,从此饱受歧视,后来去山中打猎,偶然间得到了一本巫书,他从书上习得巫术,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哪座山里!”
“他没说实话。”
黑山和程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前者是黑山,后者才是程晋。
老头却在此刻暴起,他欲袭击程晋,却未料斜里砸出一只猫猫,程晋只听得一声骨头的脆响,老头的右胳膊就呈现出翻转九十度角的扭曲姿势。
程晋冲猫猫比了个赞:“厉害!”
猫猫还没骄傲抬头呢,强大的威压就逼迫他疯狂后退,黑山捏住老头的命脉,老头却忽然狂笑起来:“他是无上的神,谁也不能亵渎他!”
这是什么中二发言?!
然而就在下一刻,老头居然浑身冒起了火光,不过片刻之间,就烧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猫猫完全被骇住:“……燃烧魂魄?”
程晋不懂,但他读懂了黑山的眼神,里面清楚明白地写着两个字——是他。
是那个数百年前坑了陈历又坑了白鹿鹿的道士。
程晋捏了捏虎口,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却也让他心头起了一股寒意。
他只是想当个简简单单的县令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无生寨的巫师没了,黑山泄愤般轰平了整个山头。
不过轰平之前,大妖贴心地把山上楼阁里的活物都送了出来,其实也就一只两头乌和一个药人。
“这是造畜的解药。”
程晋伸手接过,入手是个微凉的鼻烟瓶,他看了一眼再度恢复自闭的黑鹿鹿,没再开口说任何刺激对方的话。
他打开鼻烟瓶,一股难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程晋立刻盖上瓶塞,眼睛余光却见刚才坐立不安的两头乌居然开始抽搐起来。
几个呼吸后,一个形销骨立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程晋心中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应……去病。”
少年说完,就径直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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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很快过去,阳光洒满无生寨广场时,大寨主早早穿戴齐整,来看他新的宠物。
“林子人呢?”
“大抵是昨夜回来得晚,小的去敲门,林子他媳妇儿说还在睡。”
大寨主就扬了扬手,道:“无妨,让他睡。”
无生寨大寨主姓何,前些年招安县令的时候,他也是候选人之一,为此他还文绉绉学了些文人用词,心情好时,就会说上两句,就好比现在:“这便是咱们汤溪满腹经纶的新任县令?不错不错,看着是做火腿的好材料。”
底下人立刻迎合地开口:“寨主好眼光。”
然而四头猪望向何寨主的眼神却充满了恐惧和惊慌,如果眼睛能说话,那大概就是:寨主,救命!我们不是程晋啊!
然而,眼神甚好的何寨主并没有读心的能力,他只是骄傲地捋了捋大髯,放声道:“找人去通知姓钱的,让他去接管县衙。”
“那这些猪……”
何寨主一笑:“还要本寨主开口,猪就该待在猪该在的地方,先吃几天猪食再说吧。”
正是此时,广场另一端传来鼓掌的声音:“何寨主所言极是,猪就应该待在猪该在的地方,而罪犯,也是如此,是不是啊,何寨主?”
山贼立刻警戒,何寨主亦把手放在了武器上:“谁?”
程晋从阴影里走出来,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他容颜愈发俊秀斯文:“倒是本官失礼了,新任汤溪县令程晋,何寨主,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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