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隔多日后,逃避许久的周霖终于给出了他的答复。
“你的意思是,让小周嘉留在万福寺中,不告诉他真相?”程晋再度问了一遍。
周霖无言地点了点头,看得出,作出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很困难。周霖是个正统的读书人,万事自以孝字为先,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周嘉是周家唯一的血脉,若他长留寺中,便是断了周家传承。
现代尚有将子息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古板,周霖能作出这个决定,可见他对周嘉的一片慈父心意。
“那倘若等他长大,想要下山,又该当如何?”
“到那时,他也懂世事、知世故了,若他想知道,便告诉他。你与你师兄都是周全人,我相信你。”周霖说完,恭恭敬敬地朝程亦安行了个大礼。
程晋当即偏开了半个身子:“不必如此,你与我师兄乃是至交,嘉儿也算我世侄,不过是照拂一些,不是什么难事。”
周霖如今是鬼身,不能私入人间,故而程晋是入地府来见鬼的,这会儿他们走在偏僻的鬼径上,因程某人鬼见愁的名头,路上莫说鬼了,就是鬼差都没一个的。
程晋见四下无鬼,便道:“实不相瞒,其实周相公你不唤我下来,我近期也会来找你说些事情。”
“什么事,竟让你如此郑重?”周霖对上程亦安的双眸,没来由地心里有些恐慌,傅承疏这师弟手段章法不比其师兄来得差,这是遇上了什么困难险阻?
程晋毫无夸大地开口:“事关周嘉,我想你应该有知情权。”
“嘉儿怎么了?”
“嘉儿天生重瞳,能识鬼物,此番天赋,万中无一,若困守山中不出,则无有大碍。但举凡天赋异禀者,想过平凡日子,可谓比登天还难。”
这话的指向太过明显,周霖哪里有不懂的:“你是不是想说,嘉儿命格特殊?”
程晋都有些不忍说了,但既然决定说了,他就会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万福寺的福缘方丈曾说周嘉命格奇特,若闭寺不出,则不会有事。”
“那就不要让嘉儿出寺了,他的性命最重要!”周霖抢白道。
“周相公,你也知道先天丹的存在,那你可知道先天丹的丹方是由谁研制的?”没等周霖开口,程晋就接着往下说,“是一个不讲任何道理的疯子,我与妖王黑山曾数度想击杀此人,可此人狡狯难抓,恐怕他已盯上了小周嘉。”
周霖简直难以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难道王法都治不了他吗?”
“事实上,他到底还是不是人,都未可知。”
周霖有些失了分寸,他在地府也算消息灵通,程亦安虽为凡人,战力却堪比妖鬼,而他身边那只大妖,也是少有能与之匹敌的存在:“你们都抓不住他?”
“抓不住。”程晋说完,拱手道,“所以此来,我斗胆向你提个请求。”
“什么请求?”
程晋将早已写好的纸条递过去,周霖一见,便皱紧了眉头。但思虑片刻,他还是选择相信程亦安,轻轻点了点头。
“不,你等等,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是嘉儿的父亲,没道理让你一个外人替他奔忙,自己却看着什么都不做。”
程晋想了想,没直接点出庆恒的名字,只道:“等你考取了阴司,地府深处鬼蜮中,关押了一个柳仙的鬼魂,你去问他,他会告诉你答案,最好不要直接问,这柳仙嘴巴紧得很。”
“柳仙?他与那人有关?”
“很有关,他们从前是朋友。”
周霖闻言,也不再追问,只道:“好,你不说总归有你的理由,我会去柳仙那边问个清楚明白的。”
程晋告别周霖,还没等出酆都城门呢,就被黑鹿鹿逮了个正着。
程县令伸出爪子挥了挥手:“好巧啊,师爷你也来地府了呀。”
“不巧,本座是跟着你过来的。”
……黑鹿鹿果然是学坏了,都学会跟踪人了。
“跟着我做什么?是给我当保镖吗?”
黑山却一把抓过程亦安的肩膀,不过瞬息之间,便出了地府到了人间。
“这是哪儿?”
“不知道。”
“……这夜深露重的,咱们还是早点……”程晋绕过黑鹿鹿,刚要离开,就被黑鹿鹿堵了个正着。
“程亦安,你最近到底在计划什么?你叫周霖去试探那柳仙,可是觉得那柳仙还有事情隐瞒你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将庆恒盯上周嘉的事,告诉周霖?周霖不过一寻常鬼,纵使他考取阴司,也绝不可能对付得了庆恒。”
然而程县令的重点完全点歪了:“师爷,你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我都有些听不过来了。”
“少花言巧语!程亦安,你是不是当本座是傻子?”
程县令那叫一个不畏强权,当即悍然点头:“对,没错啊。”
“你——”
“你若是不傻,为什么东瞒着我,西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确实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这双眼睛既看不穿鬼妖,也看不透邪孽,甚至连奇珍异宝都认不出,你那些从五通手里得到的诡异鳞片到底是何来历?又有什么作用?本官可一直都在等你说呢。”
黑山:……
“你看,你也不愿意说,又何必强求我呢。”论嘴皮子叭叭叭,一百个黑山都比不上半个程亦安,“还有几次你与庆恒对峙,我都不在场,每次你跟他对峙完,就沉默得跟只小羔羊一样,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本座……没有被他蛊惑。”黑山不由有些气短。
程晋没好气地开口:“你跟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若三言两语就踩了别人的坑,那还玩什么?干脆就向庆恒竖白旗算了。”
黑山:……倒也不必如此尖锐。
“所以,还聊吗?若是不聊,那本官就回去睡觉了。”
程晋说完,看了一眼黑山,他当然看得出黑鹿鹿在犹豫,可他的目的本就是想逼一逼对方,庆恒的目的未明,他又跟黑鹿鹿知道的信息不对等,这就很难办。
“不,你等等。”
程县令冷傲扭头:“有事?”
黑山:“程亦安,别做一些你会后悔的事情。”
“现在这个情况,庆恒已经不止只盯着你一只妖了,我现在若是真什么都不做,才会后悔莫及。”
黑山闻言,心中就更加动摇了。
打从画壁那次后,他就一直想让程亦安置身事外,庆恒此人不好对付,程亦安本就只有这一世了,万一被算计得没了命,那他即便成功报仇,也不会开心的。
“程亦安,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程晋眨了眨眼睛:“什么话?”
“你曾同本座说过,你没有来生,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程晋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就记了起来,没想到他当初只提过一次,黑鹿鹿居然记到了现在:“这种事,本官骗你作甚。”
“既然如此,你就该好好珍惜你的性命。等本座找到了庆恒所在,你就去地府判官殿躲上几日,若本座赢了,你自可出来,若输了,你还在,咱们也还有一战之力。”
黑山这话一出,程晋楞了。
“你怎么这么看着本座?”
程晋默默收回了眼神:“没,我只是有些惊讶,师爷你居然还真心有打算。”了不起,都有ab两套法子了。
“程亦安,你想死吗?”
程晋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这个法子非常好,但我有一个小小的、不成气候的建议。”
“什么?”
月光如练,此刻落在程晋身上,有种独特的冷然感:“可是师爷,你可知道,庆恒的存在,原本就与判官老爷有关。”
“什么?”黑山大惊。
“所以判官殿恐怕不能保我平安,师爷是不是得另寻一个安全屋给本官呆呆?”程晋上前一步,直视黑鹿鹿黝黑的双眸道。
见黑鹿鹿如此惊讶,程晋满意地再度开口:“师爷,天下之大,你觉得本官待在哪里是最安全的?”
这问法可太犀利了,黑山一时竟真想不出另一个地方来。
“既然如此,逃避不如出击,师爷你要不要将你肚子里那些快积灰的消息说出来与我听听,也好过我去找判官老爷撒泼打滚,对不对?”
黑山看了一眼程亦安,许久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总算是撬开了,程晋手托下巴,一副思考模样:“唔,从哪里说起好呢,那就从庆恒为什么非你不可说起,怎么样?”
黑山:“程亦安,你真是人间的探花郎吗?”
“当然,如假包换,官府有碟文记载的,还能有假不成?”
……这用词,听得妖都寒毛倒竖。
“先回去,等回了汤溪本座再告诉你,这里不安全。”说完,黑山没等程亦安同意,妖力一卷,就缩地成寸带人回了汤溪衙门。
程县令:别问,问就是难受.jpg
“师爷,下次能不能先提醒一下!你这缩地成寸也太难受了叭!”程晋吐槽完,摸了摸空虚的肚子,饿了。
“你去哪里?”
“弄点吃的去。”
等程晋端了两碗阳春面回来,黑山已经差不多在心里组织完语言了。
“厨房也没什么吃的,喏,你喜欢的阳春面,不过没有阿从牌酱烧大排,只有一个荷包蛋将就着吃吧。”程晋将碗推过去,自己则拿起筷子嘬了一口面,随后惬意地喟叹一声,“本官这手艺也堪比阿从嘛。”
黑山端起碗吃了一口,随后非常诚实地点评:“你比阿从,可差太远了。”
程县令:……
就在他被怼得没声时,黑山忽道:“庆恒想让本座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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