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不知道在想什么,见状不走了,继续坐在程野旁边。
她打量着唐焕,一双明亮的眸子转了又转,低声滴咕着:“……好奇怪。”
程野一直注意着这两个人的动态。
虽然她说的特别轻,但还是被程野听到了。
“奇怪什么?”程野打直球。
欢欢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双眼雾茫茫的,像一池泉水下了雪:“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程野盯着唐焕。
确实,人还是那个人,每一个地方都一样,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就像双胞胎兄弟,即便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因为从小的兴趣爱好不一样,导致气质也不一样。
让人能一眼分辨出来。
程野想了想:“你有感觉到其他人变得不一样了吗?”
欢欢环顾四周,皱眉:“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会在一起玩的……就算变了,我也不知道。”
程野沉默了。
确实,刚刚欢欢就告诉自己了,如果不是自己的死皮赖脸,他们也不会认识。
程野神情复杂地看着唐焕。
他吃得可香了,就好像眼前只有吃的。
不一会儿就满嘴是油,米粒洒得到处都是。
程野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食堂。
女孩子只有几个聚在一起,小口小口的吃东西,吃完就走了。
整个食堂像是男孩子的天下。
而阿姨打饭的时候,也从不吝啬,想吃什么一定是满满一大勺,绝不手抖……
……等等。
满满一大勺……
程野的思绪飘得很远。
廉价的化纤被,偷工减料的台阶。
这个孤儿院一直透露着一股廉价感。
可是……
程野在回到教室和来食堂的路上,认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几乎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摄像头。
所有的一切都在监控之下。
这个孤儿院,并非没有钱。
但却对孩子们如此吝啬。
大家穿的衣服倒是绵的,但是是那种最粗暴,支数不高的粗制绵。
可吃饭,却特别舍得。
刚刚的饭菜里,有鸡腿,有鱼肉,都是补充蛋白质的好东西。
并不像一些贫穷的孤儿院,每日的吃食清汤寡水的。
为什么这么矛盾?
程野眉头紧皱。
到目前为止,感觉迷雾重重,深陷迷宫,对所有的一切一无所知。
而对于任务需要找到的秘密,暂时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知道,办公室一定是要去的。
特别是校长办公室。
……唔,广播站也要去看看。
看看那个空灵的女孩声音,究竟出于谁……
唐焕还在全身心投入地吃东西。
欢欢没了兴致。
她刚刚也不过是因为奇怪才坐下来看了一会。
看了会就没兴趣了。
这种奇怪的表现之前墨江也有过。
他们这些男孩子特别奇怪,感觉不会长大也不会边高。
就像是生命停在这一刻了。
之前听姐姐说,她刚到孤儿院的时候他们就这么多人,这么高。
几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要不是墨江的死皮赖脸,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毕竟小屁孩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只是姐姐……
欢欢上嘴唇轻轻咬着下嘴唇。
姐姐要毕业了……
就在这时,程野突然开口:“欢欢姐姐,你就告诉我什么事吧,我真的很想帮你。”
欢欢微微侧目,就看见了程野那双黝黑又真诚的目光。
她蹙了下眉,叹了口气。
程野眼神微微闪动,加了把劲:“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欢欢被程野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她刮了下程野的鼻子:“你真想知道啊?”
程野点点头,眸底满是真诚和诚恳。
欢欢眼神闪动,思考了许久。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一颦一笑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完全展现出人体的美感。
这一分自然,就宛如在她的前几年,每天都在练习不同坐姿,要在每时每刻,都展露出应有的美艳娇柔。
她侧过身子,弯下腰,在程野耳边轻轻说道:“我们满16岁就可以被收养了,被收养了就叫毕业。”
“西西姐被收养了?”程野隐约有了一个阴暗的想法。
但他不敢确定,暂时顺着欢欢的话问道。
欢欢嫣然一笑:“是啊,她毕业了。”
“毕业……不好吗?”程野轻声问道。
欢欢笑了下:“本来是件好事情,她的新父母我们都见过,温文尔雅,气质超凡,是个很富裕的家庭。”
“正常情况……西西过去是会被当成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宠的。”
程野皱起眉头。
他已经猜到欢欢准备说什么了。
这有些太过残忍了吧……
欢欢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她的脸上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她看着程野,自嘲似的朝他眨眨眼,然后用仅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父母是假的哦。”
程野皱起眉头,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他猜到欢欢要说什么了。
欢欢继续说道,她的樱桃小嘴一开一合的:
“我们女孩子都是物品,陈院长是我们的妈妈,等我们长到16岁,就会有买家来挑选……”
“他们会选自己喜欢的女孩买走,具体买去干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是……”
“唯一一个因为谈恋爱死掉的女孩,其实不是因为谈恋爱被发现而死掉的,而是因为她以为她真的来到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她以为她的养父母会爱她,疼她,护她……”
“……所以她,提出能不能把她的小男朋友一起收养……然后被退回了……”
“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把她的头砍下来挂在教学楼挂了一个月……”
……
“……其实,十来岁的小女孩和八岁的小男孩,能发生什么呢?不过就是最纯净的互相爱慕罢了……”
“……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他们大人想的那样,而只是姐姐和弟弟之间的一种亲情……”
“毕竟在这,我们都是孤儿。”
餐厅里的声音很嘈杂。
打闹的声音不断,但欢欢所说的话还是清晰地通过耳朵传进脑子里。
通过神经细胞的分析解码,程野无比清晰地理解了欢欢所说的意思。
她说的很直白了,就是字面意思。
就是一个女孩因为对男孩子特殊的关照,被认定,她脏了,惨遭退货。
然后,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毕业这件事,并非好事。
将她们买走的人,并非好人。
并非真正的收养,而是打着收养旗号的买卖。
谁知道买家,会是怎样的恶魔呢?
程野盯着她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如同欢欢所说,十来岁的女孩和几岁大的男孩能发生什么呢?
很有可能两个人之间只是互相照顾的亲情罢了。
怎么就罪当致死了呢?
程野瞬间觉得浑身难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他连脸上该露出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的话。
她们都会十六岁的。
这个孤儿院太大太大了,围墙的铁栏杆缠绕满了电网。
谁也逃不出去。
谁都会是下一个西西。
孤儿院养着这群漂亮的女孩,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欢欢勉强扯出一抹笑,灵动的眼睛周围已经红了。
殷红色在眼尾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娇妹,不愧是筛选过的优质商品。
还没长开,就已经有了令男人想疼惜的本钱。
她的一举一动不是特意的,而是自然流露的。
就像是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像现代社会高级的妓女,光看她走路就知道在会所待过。
常年的训练,已经让她们,摆脱不掉这份肢体上的习惯了。
程野有些难过,他看着欢欢这张姣好的面庞。
莫名地特别想毁了她的容。
是不是只要她不这么好看,她就不会被欺负了。
可是程野知道,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还得找到,孤儿院真正的秘密。
欢欢已经为他掀开了一小部分。
还有一堆谜团等着他去解。
他不能因为冲动,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欢欢看着程野,然后叹了口气。
悠长的声音在半空中飘扬。
她好累啊,守着忐忑的心,看着自己姐姐,要毕业了。
程野沙哑的声音响起,抑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我能做什么?”
欢欢笑了:“我想让你帮忙关了孤儿院的总电闸,孤儿院的总电闸就在你们男生宿舍的那一层楼上。”
“今天晚上我想带西西一起逃。”
“这个电网。”欢欢抬起头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今天天气很好。
高耸的墙上布满了电网。
“只要没电了,我们就可以逃出去。”
欢欢变得无比坚定。
程野眼底复杂得就像一团浑浊的水,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看着欢欢许久,轻声道:“就算你知道怎么翻墙出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出去呢?”
这个孤儿院到底在深山老林里,还是在什么偏僻的村庄里,都一无所知。
他们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欢欢看着程野,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试试。”
“我知道成功率不大,但是,我们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我们每天学习的东西,都是一些讨人欢心的东西……”
“我不想再这样了,哪怕死,我也想……”欢欢盯着窗外。
有一只小鸟在半空翱翔。
它虽然小,但飞得那般稳,那般自在。
海阔天空任凭飞,风吹雨打又如何?
“……想试一试。”
欢欢说完了这句话。
程野皱着眉头,和欢欢对视了很久:“今晚吗?”
“对,今晚,今晚10点58分。孤儿院11点熄灯,这个时候跳闸也不会让他们过于慌乱。”
“本来就要熄灯的,他们只会慢悠悠的检查。说不定运气好,会等到第二天再检查。”
欢欢说到这时,程野苦笑了一下。
不会的,这个孤儿院充满了秘密。
这么多监控器就说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她们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大家。
想要做小动作太难了。
如果跳闸,无论是10点58分跳,还是11点熄灯时准时跳。
他们都会立刻马上检查整个孤儿院的。
一定会的。
程野知道这个小姑娘把时间往前推两分钟是为什么。
因为有这两分钟的时间,她才可以合理的不进宿舍。
如果一旦进了宿舍,她就更加难以逃脱了。
可惜,她们在这个环境下待久了,知道的一切也都是这里的老师教她们的。
人虽然不是机器,会通过已有的理论得到自己新的知识和观念。
就像爱因斯坦26岁提出了狭义相对论,牛顿24岁发现了牛顿三大定律,克劳德·E·香农12岁就发明了可传递信息的电子栅栏。
但……
她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天才。
思维的固化,并非一夜就能突破的。
欢欢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我会和姐姐在黑暗中等待,在58分这一刻,就开始朝外跑。”
“只要电网没有电,我们就能跑出去。”
“我们会跑得很快很快的,今天晚上我们会多吃东西保持体力。”
“我们一定,会跑出去的……”
程野没接话。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一脸向往。
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灿烂的笑容。
那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对今后更好生活的向往。
可是……
程野知道这件事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一个层层加码布满监控的孤儿院。
又怎么可能留下如此简陋的漏洞,让两个貌美如花能换大钱的姑娘跑出去?
不可能的。
“欢欢姐……”程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欢欢却突然收起了笑容,扯出‘我没事’的表情,宽慰地说:“我知道特别难,为难就不做了。”
“你就当我没说过。”
程野心里难受,下意识地开口:“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事的墨江,真的没事的。”欢欢垂下眼眸。
她就连惆怅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就像一朵在雨中低了头的小白花。
“我答应你。”程野突然说道。
欢欢勐的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野。
“我去做,11点58分,你一定要记得跑。”程野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今晚本来就要做很多事情,本来就报了必死的心情。
如果能顺手帮一下这个小姑娘,在她无限次的轮回中有那么一次例外。
有那么一次期盼成真。
那该多好啊……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