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城，都司某师师部。
    雷霆大队大队长，三十多岁的上校郭知远，走进灯火通明的作战室时，看到的师级将官只有五十多岁的老师长郭淮安一个人。
    对方正对着立体全息地图沉思。
    “报告！”
    郭知远铿锵有力地行了个军礼，在郭淮安摆手之后，这位国字脸军官立即嬉皮笑脸起来，“师长，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妖魔非得打到冀州城区不可，弟兄们听到你官复原职，都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郭淮安示意郭知远到跟前来，等到对方走近，出其不意狠狠踹了对方屁股一脚，骂道：
    “你这个混账是怎么打的仗，两次出击俱都无功而返，雷霆大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这个战绩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郭知远摸了摸屁股，浓眉与大眼中满是委屈，“师长你是不知道黄师长那个孙子，根本就是乱指挥。
    “雷霆大队是特种作战部队，他却把我们当作普通士兵用，让我们去守城墙，那不是搞笑吗？”
    郭淮安嗤地一笑：“所以你就看着他被‘黎明之剑’斩了脑袋？”
    郭知远立即满脸肃穆，大声道：“报告师长，我们已经尽力！”
    郭淮安眼神危险：“真的尽力了？”
    郭知远肩膀一垮：“师长，真的尽力了，兄弟们死伤几十个。
    “那‘黎明之剑’师长又不是不知道，岂是好相与的，第三中队的人当时大部分不在现场，仅凭第二中队我们真没办法。”
    郭淮安不复多言，转头看向军事全息地图，眉头重新皱起：
    “黄师长战死，营州城丢失，大军左翼防线崩溃，中军完全暴露在敌方兵锋威胁下；
    “右翼，呵呵，都让人打到乌蒙镇了，还有什么右翼可言？”
    郭知远收起激动与嬉笑，神容肃杀地站到郭淮安身边，凝望地图上那满是敌军红色标志的战区，心情逐渐沉重。
    岭东行省都指挥司下辖三个师，拢共一个军的建制，冀州市周围有一个半师的战斗力量，是拱卫城区的核心屏障。
    此次妖魔部队的主攻方向是西面，经过战争初期的混乱后，都司认清妖魔意图，急急调兵遣将，集中了近一个师的兵力过来布防。
    但因为行动仓促、手忙脚乱......在郭知远看来，完全是都司与黄师长瞎指挥，导致防线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就被妖魔部队打垮。
    郭淮安冷静地道：“进攻冀州市的妖魔部队，有五到六个师的兵力，说弱不弱说强不强，打不赢还能守不住？
    “战争初期我方准备不足，被对方突然袭击，在连连丢城失地阵脚大乱的情况下，大军应当后撤收缩防线，以空间换时间，赢得调整兵力、重新部署的机会。
    “左翼不应该固守营州城，应当退到七图山，依托山势布防，右翼也不该死守官渡城，该在乌蒙镇外的连绵山丘布置阵地。
    “如此，左右翼就能以雁行之状护住中军，等到中军在黄江城外摆好重炮阵地，随时都能为左右翼提供远程火炮支援。
    “战事不顺，中军随时可以支援左右翼；战事顺利，左右两军稍微调整阵型便能齐头并进，对妖魔部队展开钳形攻势，配合中军进行中央突破，谋求一举击破敌军！”
    郭知远听得连连点头，在郭怀安说完之后，他已是忍不住扼腕叹息：“正该如此，这仗就得这样打才对啊！
    “如果都司依照师长的意思进行指挥，莫说来的只是五六个师的妖魔，纵然是来十个师又如何？照样打得他们抱头鼠窜、纳头就降！”
    他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妖魔部队虽然人多，但不过是一群杂牌军，都司可是正规军。杂牌军与正规军的首要区别是什么？是将士素质、军纪士气吗？
    不是。
    是装备！
    都司的装备比妖魔部队好得多，火炮数量远胜对方，只要让都司调整好防线，把野战炮布置到位，一旦摆开了正面打，仅仅是炮击就能轰得对方抬不起头。
    “嗯？”郭淮安转过头，眼神危险地看向郭知远。
    郭知远被看得尴尬扰头，讪笑道：“十个师还是多了些。”
    都司的火炮再多，毕竟只是一个军的配置，还有很多分散在其余城市，能调动的数量再多也有限，怎么都挡不住十个师。
    重重叹息一声，郭知远的眉心皱成川字型，摊着手道：
    “因为战争初期的接连失利，大军调整部署的时候，提出了严守一百公里红线的口号，要求各旅各团必须奋勇作战，绝不能让妖魔部队靠近到冀州市城区一百公里的范围内。
    “即便战争爆发的时候师长在军中，你提出的作战计划也很难得到批准。
    “要是大军在七图山、乌蒙镇布防，那距离冀州市城区就只有七十公里了。”
    郭淮安眼帘低沉，脸色很不好看。
    他知道郭知远说的是事实。
    战争兀一爆发，妖魔便连战连捷，在官方控制区域内一路攻城掠地，很容易就把战线全面推进了几十公里。
    虽然冀州市官方的实际控制区域，只在城外一百多公里，但岭东行省是燕国国土，名义上长岭山脉以南以东的区域，都是燕国所统治。
    燕国当局从未承认过所谓的混沌之地，更不曾承认混沌之地各方势力的割据之实。
    妖魔部队挑起战端，混沌之地的城镇乡村齐齐反叛，岭东行省没有立即把他们扑灭也就罢了，还让他们一路深入官方实际控制区域......
    国家统治权被置于何地，岭东当局的威严又从何谈起？
    都司肯定是要奋起抵抗的，还被下了“寸步必争”的那种死命令。
    要是双方一打，都司就退到七十公里之内，丢弃一半战区，且还是主动后撤，那莫说都司颜面无存，整个岭东行省都会被燕国朝廷追责。
    一旦战事稍微拖延，亦或者战事不顺大军一退再退，冀州市城区受到威胁，那岭东行省的高层不知道有多少人官位不保，仕途受到影响。
    为了自家的乌纱帽，都司也好省议会也罢，都不会同意郭淮安的作战计划。
    事实上，都司也的确不是这么打的。
    其结果就是，本就军纪涣散、战力孱弱的都司军队，因为来不及重整防线，被妖魔进一步突破阵地，莫说什么“一百公里红线”没守住，如今都被打到家门口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都司军队损兵折将严重，很多装备被妖魔缴获，战力下降得厉害，且防线千疮百孔，局面距离彻底糜烂只有一线之隔！
    也就是当局紧急征召社会宗门进场，这才没有进一步溃败。
    但都司的脸确确实实早就掉在了地上，都指挥使现在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郭知远很清楚，要不是战局如此凶险，郭淮安也不会官复原职，并被给予前线指挥大权。
    望着沉吟不语的郭淮安，郭知远暗暗喟叹，很为对方赶到憋屈。
    整个岭东当局的高层都知道，郭淮安是都司最能打仗的悍将，他所组建的雷霆大队更是战功赫赫。
    冀州市能维持一百多公里的实际控制区域，有对方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对方十几年如一日不懈奋战的结果。
    但高层中没几个人喜欢郭淮安。
    因为他特立独行，跟众人格格不入。
    当大家都在拼命敛财给上司送礼，把精力放在谋求升官上时，他在日夜不停地整顿部曲；
    当大家在冀州市的灯红酒绿里推杯换盏时，他带着雷霆大队在混沌之地以战代练；
    当大家开开心心地分享自己这一年赚了多少钱时，他把这一年的军功簿送上了都指挥使的办公桌。
    怎么的，整个都司就你恪尽职守，就你能打仗，就你会立功是吧？
    为了自己升迁，你是半点儿同僚之情都不顾啊，你经年累月地四处奔战，把同僚衬托得尸位素餐，不就是想让上面看到你的功绩，让你快速升官吗？
    你这是踩着同僚的脑袋往上爬啊！
    既然你不仁，那也别怪咱不义，你不用在冀州市当什师长了，去偏僻之地呆着吧，带一个旅。
    什么，到了地方上你还是那么能折腾？看来你手下的兵还是太多，那你去小镇驻守吧，手下只有一个连，我看你能怎么立功。
    什么，你居然招揽混沌之地的超凡者，又开始编练特战小队？你哪来的钱？肯定贪污了，查！
    什么，那些混沌之地的超凡者是仰慕你，自带装备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不要工资只要军功奖金？
    岂有此理，混沌之地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当局早就定义了，那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把他们都抓起来！
    哎呀，最近妖魔活动很猖獗啊，咱们好些营连驻地遭受袭击，外出执行任务的超凡者队伍也频频战没.......还有黑潮在组织大量变异体蠢蠢欲动？！
    这......
    把那谁叫回来，他不是很能打又不怕危险嘛，让他带人去解决问题。
    真是晦气，又让这家伙立了功。
    看在他能打妖魔，对都司有用处的份上，让他继续带着雷霆大队吧，反正军功都有咱们一份。
    什么，这一年他又立了这么多功？好好好，这是我领导有方、同僚们倾力配合的结果啊，我看看哪些人应该升官，哎呀呀，我自己好像就能升一级了。
    干脆让他再多带一些部队吧，让他多立功，这样我明年就能升到中央去......
    什么，这家伙又开始整顿军纪、肃清贪腐了？几十个军官被处理？这不是砸大家的饭碗、断大家的财路嘛......看来此獠旧态复萌，又开始踩着同僚的脑袋谋求升迁了，实在可恶！
    哦，原来我才是贪得最多，处境最危险的那一个啊。
    那行了，郭将军认真工作全年不休，已经累病了，还当什么实权师长，回冀州市养病吧。郭将军自愿停职休养？好，就这么办。
    想到前段时间，郭淮安以战将修为被生病，后续被自愿停职的事，郭知远深深为对方感到委屈。
    这回要不是黄师长战没，局势又糜烂的没人能收拾，更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做上烫屁股的前敌指挥官的位置，郭淮安哪能官复原职？
    想到黄师长战没的事，郭知远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