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般可怕的动静，天山之顶下的生灵没有一点儿察觉，那自是不可能的。

    另外，也因为事关余琛，所以饕餮几乎在第一时间放弃了久违地胡吃海喝，跨越无尽钟山，降临而来。

    青女怀抱着呼呼大睡的瑶池圣母，也是如此，踏空而至。

    除此以外，还有钟山一脉的诸多烛龙族人，同样也是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脏，上了钟山之顶来。

    一道道目光，将方才那一番恐怖的攻伐，尽数映入眼帘。

    直到看清楚了状况以后，大伙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啧，吾还以为这蠢龙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呢！”被打搅了盛宴的饕餮语气不快——他原以为是烛龙又发疯对余琛出手了，结果马不停蹄赶过来，发现一场误会，自然心情不好。

    而一旁的青女，则是眼中光彩连连，喃喃开口道：“陛下跨入道果之境了……刚跨入道果之境，便拥有这般可怕威能，不愧是陛下啊……”

    她来得比较晚，正好听闻烛龙那句“天人之下，无所敌手”，心头自是惊讶无比。

    饕餮正准备打道回府，听闻这般一说，却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不会以为结束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

    青女一愣。

    却见饕餮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这些手段……吾早见过了，厉害是厉害，但都不是压箱底的东西。”

    只看他侧过头，看着青女：“——亦或者说，你是否忘了，他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好似雷霆在脑海中炸响！

    轰隆一声！

    青女深吸一口气，恍然！

    对啊！

    余琛是谁！

    酆都大帝！

    冥府之主！

    阴司天子！

    执掌轮回，掌握生死，司掌死后的世界！

    但他方才的手段也好，神通也罢，哪一样能同那酆都大帝的身份沾上一点儿关系的？

    饕餮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虽然音量不大，但天山之顶上的烛龙，却也是听闻。

    他低下头，看向余琛。

    ——果然，对方没有收手的打算。

    只看瘦削的年轻人活动着筋骨，那恐怖的身躯中迸发出雷鸣一般的恐怖轰鸣之声，又好似如江河翻涌，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整个钟山，都为之震动。

    “他说得对，还没有结束。”

    余琛深吸一口气，看着烛龙开口道：“——天人之下，无所敌手？倒是已经很不错的评价了。但……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缓缓摇头。

    初入道果之境，便能做到“天人之下，无所敌手”，而且不是什么自夸，而是来自老牌天人烛龙的肯定，这若是换了一般人来，自然是无比荣耀，无比光彩的一件事。

    但对于余琛而言，不一样。

    亦或者说，倘若眼前的局势没那么恶劣，倘若没有那太初和古仙一脉的威胁，倘若没有隐藏在三界的两位大源余孽的道尊……

    倘若没有这些的话，他那混吃等死的性子，自然也觉得足够了。

    可偏偏……这些无法忽视的恐怖和凶险，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所以，“天人之下，无所敌手”，还不够！

    “烛龙，这般招数，取之他人，我未曾完全参透，所以大抵也不太能够完全完美地控制。”

    余琛深吸一口气，眼眸中迸发出混沌之色的恐怖幽光，开口道：“——你且……小心！”

    烛龙听罢，脸色一变。

    尽管因为余琛的身份和对方拯救了整个钟山烛龙一脉，他心头无比感激。

    但身为从亘古时期开始便高居天人之位的人间神明，他也有属于他的骄傲。

    哪怕是酆都转世！

    哪怕是曾经的帝主重生！

    也不可能再初入道果之时，便能够威胁和伤害到他！

    “吾……等着陛下！”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余琛点头，身上那混沌之气愈发浓郁起来，而随着这好似要将天地都压塌的混沌之气溢散，他身上那属于人的气息逐渐褪去，却而代之的是一股空洞和冷漠。

    烛龙见状，眉头一蹙。

    ——这般招数他当然见过，不止是在先前余琛斩杀那寂灭道尊的时候，更是在无数万万面前之，由那位神庭帝主所施展过！

    那位统领整个天界的可怕存在，引以为傲的招数！

    斡旋造化！

    虽不晓得余琛为何习得，但……绝不可小觑！

    于是，滚滚翻涌的烛龙神力浩荡升腾起来，环绕在烛龙的浑身上下每一寸，他那双眼眸，死死盯着余琛，一眨不眨！

    “这是张百忍的招数……”

    余琛的声音已经变得空洞而沙哑，就好似那天地隆隆之间发出的轰鸣，再也没有了任何一点儿属于人的语气。

    与此同时，他的瞳孔也开始变得空洞和无神，其中一片苍茫与混沌，让人看不出任何一点儿情绪。

    手腕儿一翻。

    盘古幡落在他的手里，紧紧握住。

    好似长枪一般的柄，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混沌色的大幡，更是垂落一缕缕风吹到了极致的雾气——就好似它只是存在，便能把时空都切碎一样。

    “当初为了感谢……”

    余琛将那盘古幡高高举起，开口道：“他将完整的此术传承于我。烛龙，此式名为……斡旋造化，开天辟地。”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天穹之上，余琛将高高举起的盘古幡猛然落下！

    那一瞬间，混沌色的开天气刃再度显化！

    但比起先前斩杀寂灭道尊毁掉天舟核心的那一斩，不晓得强大了多少倍！

    刹那之间，烛龙只感觉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危险！

    他竟感受到了一股真正的危险！

    那是会让他受伤，让他流血的危险！

    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为天人之境，而余琛不过是道果初境而已，按理来说，哪怕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伤害到自己一丝一毫才对！

    可就在那混沌色的恐怖气刃斩下来的一刻，烛龙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托大，只看其烛龙神力浩荡翻涌而出，好似一层层恐怖的阴云一般汇聚在他的面前，无穷无尽！

    可下一瞬间，当那恐怖的开天气刃落下来的时候，一向无往不利的烛龙神力竟好似脆弱的豆腐一般被瞬间切开！

    消散去了！

    而那混沌色的开天气刃，带着好似真要将天地都完全开辟的可怕力量，狠狠斩在烛龙身上！

    唰！

    血光飞溅！

    龙鳞炸碎！

    伤可见骨！

    那一瞬间，整个钟山，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青女已是看呆了去。

    余下的诸多烛龙族人，更是浑身发抖，头皮发麻！

    “受伤了……冕下受伤了……”

    “冕下可是天人之尊啊……”

    “这位酆都陛下……还是道果之境……这也太过于恐怖了吧？”

    “……”

    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喃喃自语，难以相信！

    ——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反应！

    虽然大伙儿从眼前这情况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应当是一场切磋和比试。

    而比试的双方正是救了钟山的酆都大帝和他们的烛龙冕下。虽然心头对于余琛那是充满了无比的感激，但血脉之中的自豪也让他们难以接受这般结局。

    故而不甘，也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任何偏差和扭曲。

    烛龙深吸一口气，那深可见骨的伤痕瞬间愈合——对于凡人生灵而言，这已经是足以导致身死的可怕伤势，但对于天人而言，无异于掉落了一块皮肤，不值一提。

    可即便如此，烛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到他了。

    余琛以道果下品的道行，伤到了作为天人境的他！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伤势，但这也足够可怕了！

    在炼炁界里，天人与非天人的差别，就好似是那蚂蚁与万里巨兽的可怕区别。

    按理来说，一头蚂蚁，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伤到这巨兽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这种几乎天方夜谭的事儿，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并且是烛龙……亲身体会！

    “了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余琛：“这开天辟地之威，足以媲美天人境不动用世界之力的寻常一击！已达到半步天人之尊！”

    所谓半步天人，其实在严肃的炼炁界划分当中，并没有这般说法。

    一般都是用来形容那种惊才绝艳的道果圆满，他们或天资聪颖，或有无双底牌，或是血脉可怕，亦或拥有恐怖的造化手段……这些依仗，将他们的战斗同一般的道果圆满拉开了一个无比恐怖的天堑，便将其称为“半步天人”，在大源一脉的世界中，也被称为“半圣”。

    而烛龙如此这般称呼，正是说明余琛方才一击，已能够媲美那无比惊才绝艳的道果圆满之境！

    不可谓不高了。

    余琛这边，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散去了那斡旋造化之术。

    随着混沌之气的退散，属于人的气息再度回到他的身上。

    “谬赞。”他摆了摆手，收起盘古幡，“再来！”

    这一刻，烛龙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再来？

    还来？

    还有底牌？

    方才那开天辟地一术，竟还不是余琛的压箱底牌？

    “斡旋造化，开天辟地，乃是张百忍的无上神通。”

    余琛见他神色，开口道：“——但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我还想要试一试……我的。”

    这般听罢，烛龙顿感头皮发麻，看余琛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可怕的怪物一般！

    ——都说三位帝主，绝代天骄，镇压万古。但烛龙彼时彼刻，方才体会到……帝主二字的含金量！连那媲美半步天人的神通手段，竟都不是他的底牌！

    “呼……”

    余琛长吐出一口气，双目一闭。

    刹那之间，神薹内景当中，他的道果骤然光芒大放！

    迸发出无穷无尽的灰蒙蒙光芒来！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其他，都被这无穷无尽的灰光所压制了去！

    道果，变成灰色！

    那是古老，沧桑，好似经历了无穷岁月的颜色，那是……自世界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颜色！

    其名……轮回！

    这是余琛的道，也是酆都大帝的道，更是他在汲取了酆都大帝的一生道果之后，对他的道，地府的意义，轮回的精髓的领悟和堪破！

    现实当中，他抬起双手来，灰蒙蒙的气息天穹当中凭空无中生有！

    汇聚！

    动摇！

    旋转！

    运转！

    那灰蒙蒙的雾气，看起来好似无比轻盈，但给人的感觉却沉重得可怕！仅仅是它存在着，周遭的时空都被扭曲和碾碎！

    “天地，有所循环；万灵，周而复始……”

    好似老神在在的道人一般，余琛口中喃喃，双目之中再度被无穷的灰色雾气占据。

    “吾悟道天地，堪破循环，造生死循环，创六道轮回！”

    话音落下，且看那无穷无尽的灰蒙蒙的雾气当中，六枚无比庞大的圆形门扉浮现出来，它们呈灰白之色，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铁非铁，每一门扉上刻画不同的粗粝壁画，有红尘人间，有修罗炼狱，有瑰丽仙境，有万兽霜天……六道圆形门扉以圆形排列，沧桑古老，缓缓旋转！

    轰隆隆！

    随着它那缓慢的运转，整个天地迸发出古老而轰隆的巨响！

    就好似随着它的转动，整个世界都在跟随着运转那般！

    “烛龙，这不是他人牙慧，这是我的道，我的……六道轮回！”

    轮回之后，余琛喃喃开口，双手轻轻转动，那无比庞大的恐怖六道轮回也跟随着运转！

    刹那之间，一股无法想象的可怕巨力，好似要将整个世界都碾碎那般，以那六道轮回为中心迸发而出！

    远方的烛龙，神色惊变，再也顾不得任何自矜！

    且听一声龙吟，摇身一变，转眼化作一头暗红神龙，龙尾立于天山之顶，高高盘踞！

    他浑身上下，那股属于天人境的恐怖气息，浩浩荡荡翻涌出来！

    ——显化真身！

    这一刻，烛龙再也顾不得其他！

    因为他有一种感觉。

    面对那恐怖的六道轮回，倘若再保持那副化身模样的话。

    ——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