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又不傻。

    在确定他自己和余琛都并没有在所谓的死后世界相遇时，他就已经知晓余琛口中的“小事”是什么了。

    ——斩杀那混身笼罩在铁甲之内的骷髅。

    不得不说，这一刻，他急了。

    “看坟的，你可别逞能！”

    饕餮的脸色变得凝重和严肃起来，“这家伙的特质怪异得很，看到那灰蒙蒙的雾气了吗？一旦被那些东西碰到，瞬间便会腐朽而化为灰烬，灰飞烟灭，一丝不存！还是听吾的，虽然不知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下，但在这般局势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和神梧不一样，神梧那姑娘虽然没有战斗力，但她能够在她的神梧领悟中感受到一切所发生的事儿，这也正是为何她能知晓余琛已经突破了天人境界的原因。

    可饕餮并不知晓。

    加上先前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和那骷髅皇族的战斗当中，当然没精力关注余琛的战斗。

    更何况，余琛突破天人以后，混沌世界展开，直接将那古仙涪乩容纳在他的世界当中杀死，更是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这般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之下，饕餮自然而然以为余琛并非是击败了古仙涪乩，而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逃出来了罢了。

    在他眼里，余琛还是那个道果圆满。

    尽管勉强拥有和天人一战之力，但面对皇族古仙恐怕也力有未遂，能够抵抗便是泼天之幸，至于击败或者斩杀，那更是天方夜谭。

    说话之间，不等余琛反应，饕餮便开始四下张望：“这地儿究竟是哪儿来着？怎么出去？”

    他试图探出神念，探寻这一方世界的真相。

    寻根溯源，观测这一方世界的本质。

    首先被他所感受到的，是无尽的混沌，以及那隐藏在世界底层的大道框架。

    就像是抽丝剥茧一般，他的神念循着那框架一缕探寻，试图找到这一方世界的源头，再考虑如何脱身。

    结果……

    就像按图索骥那样，随着他的探寻，竟发现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最本源最根本之处不在遥远的天边，而是……近在眼前！

    ——一切，都好百川归海一般，汇聚到了眼前的余琛身上。

    那一瞬间，饕餮的神色瞬间僵硬。

    这一切的过程，说起来复杂，但对于一尊古神来说，要完成这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

    所以在他愣住那一刻，余琛似笑非笑地反问他：“——我很好奇，你觉得这应当是哪儿？”

    饕餮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怔！

    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有心思仔细“窥探”余琛身上的气息。

    他的气息几乎没有任何释放，完全内敛，而这也是余琛的一贯作风。

    所以饕餮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注意。

    但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却是让他的神色惊骇无比！

    因为从眼前这个单薄的人类的身上，他所感受到的是一股无法想象的恐怖气息！

    那种感觉，就好似他当初诞生在混沌中尚且虚弱之时，抬起头望向无尽天地，感受到的那种卑微和渺小！

    如今……再度重现！

    这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如今的余琛，比他还要强大！

    准确来说，比他还要……强大太多！

    强大到他观测余琛之时，就像凡人直视太阳那样！

    “看坟的……你……你……”

    饕餮无与伦比。

    “抽了个空，顺便证了个天人。”

    余琛满不在乎开口道：“——那古仙涪乩，被我斩了；而这一方混沌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冥冥之地，这里是……我的世界。”

    那一瞬间，饕餮如遭雷击！

    顺便证了个天人？

    您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顺便？

    他娘的那九凤一脉的不世天骄凤胤道人渴望了无数万年的天人之证，为了那个境界不惜背叛人族，不惜背叛神梧，投身古仙一脉当牛做马无数万年！

    都未曾触摸到的那个梦寐以求的境界！

    在余琛嘴里，只是“顺便”？

    饕餮只感觉他和这个世界，总有一边疯了。

    他低下头，看向余琛。

    ——不是，哪怕是帝主，哪怕是酆都大帝的继承人，也不该这么离谱吧？

    而余琛色没功夫再同他多说，一来是因为那被无尽的混沌镇压的皇族古仙即将破封，二来则是因为烛龙那边的战场，同样需要支援。

    “叙旧的话，稍后再说。”

    他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而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腐朽之力已将周遭的混沌尽数腐朽，那铁甲骷髅也挣脱了束缚，手握灰蒙蒙的脊骨巨剑，朝余琛杀来！

    “是你……目标就是你……毁灭你……无上之命……”

    就好似机械一般，他发出那般毫无情感的声音，眼眶中鬼火沸腾跳动，熊熊燃烧！

    ——相比起饕餮来，这铁甲骷髅的体型与他基本相当，但对于正常人类身形的余琛而言，眼前的铁甲骷髅之庞大和伟岸，简直就好似那无边的天穹一般，阻挡了一切的视野！

    无穷无尽的恐怖压迫力，从那钢铁的身躯之上垂落而下！

    如渊如狱！

    “我所遇见的古仙也好，皇族也罢，都拥有不逊色于任何生灵的神智，但你好像不一样……是因为仓促之间被创造的吗？”

    余琛看着对方僵硬的模样，不知是发问，还是喃喃自语。

    但那铁甲的骷髅可不管他那么多，冷漠而无穷地重复先前的那几句话，一边将那熊熊巨剑高高举起，无穷无尽的腐朽之气浩浩荡荡升腾，直冲云霄！

    饕餮见状，神色惊骇！

    这一剑，比之先前同他战斗时的每一剑，都要来得恐怖和浩大！

    也就是说，这个将自个儿打得抱头鼠窜的家伙，其实一开始并未发挥所有的力量？

    只是如今遇见了身为目标的余琛，方才爆发出全力来？

    “妈的，皇族古仙真是怪物……”饕餮呢喃。

    “看坟的！小心些！”嘀咕过后，他又忍不住再一次提醒道。

    而余琛好似完全没有听到那样，只是一直往前走，一步跨越千万里。

    但余琛只是伸手一指。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沸腾起来！

    茫茫的混沌好似神明的怒吼一般，如万万丈高的海潮一般汹涌卷起，倾覆而下！

    瞬间将那无穷无尽的腐朽之气淹没了去！

    嘶——

    饕餮倒吸一口凉气！

    这让他毫无办法的腐朽之气，竟被余琛这般轻易破解了去！

    这家伙才刚刚突破天人之境啊！

    而且看眼前这一片混沌世界的样子，压根儿就不像是完整的模样。

    所以余琛一定还有继续成长的空间。

    也不知道假以时日，这家伙究竟会强大到什么可怕的程度……

    饕餮心头骇然。

    而那铁甲骷髅眼中，更是鬼火大盛，似乎以他迟钝的神智，也想不通为何眼前的目标如此强大。

    但没有关系，一剑不行，那就两剑，两剑不行，那就十剑……

    反正要将无上之命，彻底贯彻！

    于是，他再度将那灰白色的脊骨大剑高高举起！

    可就在那一瞬间。

    “我没有兴趣陪你慢慢玩。”

    余琛摇头，屈指一弹。

    轰！

    一声恐怖的嗡鸣瞬间在他指尖炸裂！

    一股无穷恐怖的威能轰然迸发而出！

    无形之力，摧枯拉朽，狠狠轰在那铁甲骷髅身上！

    他的胸腹之间，一个方圆万里的恐怖空洞，被硬生生打穿！

    余琛不做停留，屈指再弹！

    轰！

    轰！

    轰！

    轰！

    ……

    恐怖的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让一旁的饕餮听得心惊肉跳！

    他有一种感觉，倘若这任何一指弹在他的身上，他恐怖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虽然这般威能，和如今他们身处在余琛的世界之内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也足以证明，如今的余琛已经拥有那随意镇压皇族古仙的可怕力量！

    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而随着那一次又一次弹指，那铁甲骷髅的身躯压根儿来不及恢复，便只剩下勉强还能维持着形体的残骸。

    伴随着余琛最后一次弹指。

    轰一声！

    整个庞大的身躯，化作飞灰，轰然炸裂，烟消云散！

    那庞大的脊骨之剑，也随着没有把握，坠落进无尽的混沌当中，不见其踪。

    饕餮见状，喜出望外，化作一道流光来到余琛身旁，深吸一口气：“啧，看坟的！想不到啊！这才几个时辰不见？判若两人啊！”

    余琛笑了笑没说话。

    “既然如此，便收了世界吧，烛龙那家伙那边怕是也不容乐观……等将这三头皇族都杀了，吾等在好好庆祝一番！”

    饕餮说话之间，摩拳擦掌！

    在他的认知里，三头古仙已经死了俩，剩下最后一头，便是那烛龙面对的浑身血肉的家伙，只要将他也灭了去，那太初谋划的算盘便彻底落空了。

    余琛点了点头，挥手之间，撤去了那无垠的混沌世界。

    但下一刻，异变突生！

    只看那铁甲骷髅遗落的脊骨之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然后在余琛和饕餮毫无防备的时候，贯通而来！

    ——向着余琛的脑门儿！

    那一瞬间，饕餮瞠目欲裂，无穷无尽的恐怖神力在他手中涌起，化作数万层神力护盾，将二人完全护住！

    可就好似锋锐的锋锐的铁剑洞穿豆腐一般，没有任何作用！

    唰！

    灰白色的流光，瞬间洞穿了那神力屏障，直刺向余琛眉心！

    “看坟的！！！”

    饕餮一声惊天动地的恐怖怒吼，既是焦急，也是悔恨！

    若非他要求余琛撤下那混沌世界，那无主之剑也不可能这般得逞才对！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剑锋迸发出无穷恐怖的腐朽之气，凝聚化作螺旋一般，扎在余琛眉心之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饕餮眼睁睁看着，那能够锁链洞穿他无数层神力屏障的灰白脊骨之剑，竟在余琛肌肤之上停了下来，就好似遇见了什么叫坚不可摧的壁垒一般，丝毫不能寸进！

    “还没死呢，叫什么？”

    余琛甚至有心情转过身来，摆了摆手。

    饕餮，已经完全呆滞了，说不出话来。

    然后，余琛看向前方那无比庞大的灰白色脊骨之剑，露出恍然之色：“怪不得，先前在那骷髅身躯当中，我没有发现‘特质’的存在，原来那不过是傀儡，而你……才是这尊古仙真正的本体？”

    ——在面对古仙涪乩的时候，余琛曾轻而易举取出它的特质，碾碎。

    方才在混沌世界，他自然也是想故技重施。

    但他发现，那庞大的铁甲怪物身上，并没有“特质”的痕迹。

    所以方才一指一指，弹碎了他。

    可惜，哪怕灰飞烟灭，那名为“腐朽”的特质也未曾出现。

    余琛那时候就知晓，这铁甲骷髅多半只是傀儡，第二尊皇族古仙的正体，恐怕正躲在哪里，虎视眈眈。

    于是他故意听从饕餮的话，撤去了世界，露出“破绽”。

    对方便果然上钩！

    只是他没想到，并非如他先前预料的那样，第二尊皇族古仙在暗处操控一切，它实际上就是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脊骨大剑。

    “这……这不……可能……腐朽……对你……无用……”

    灰白色的脊骨之剑上，机械一般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只不过这一次终于有了情感的波动。

    那种情绪，叫迷茫，困惑，难以置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

    余琛抬手，抓住了那剑锋，缓缓摇头：“所谓特质，并非万能，对于比它还要强大之辈，便没有任何作用——涪乩的毁灭和篡改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话音落下，猛然一用力！

    刹那之间，只看他浑身上下，金玉一般的茫茫光泽一闪而过！

    轰！

    那脊骨之剑上，瞬间崩裂出无数裂纹！

    炸碎开来！

    然后，一枚灰白色的水晶，落在余琛手里。

    发出那机械一般的声音。

    “无上……吾……无能……吾……罪该万死……”

    似是绝望，似是愧疚。

    “你说得对，你罪该万死。”

    余琛手握那灰蒙蒙的特质，开口道：“——但你口中的那位无上，也一样。”

    话音落下，用力一握。

    砰！

    伴随着那好似瓷器破碎一般的声音，灰蒙蒙的水晶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第二皇族古仙，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