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一领灰色斗篷长袍伫立看海的简依然揉了揉莫名其妙发痒的鼻子，有种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的感觉。
    她眺望的是七岛市的方向，在晴朗的天气下，偶尔可以看到岛屿上的高山。
    距离不远，要回去并不难，只是她却无法迈出脚步。
    当初结下羁绊的宠物们已经有了不同的归宿，狸花猫被送给了余哲森，红隼则重新翱翔在天空之上。
    至于“前辈”，撕下伪装之后简依然自觉已经无颜再以过去的方式面对他。
    这些天她在晚上睡觉时常常做梦，不止一次梦到过自己留在安全局的生活，醒来之后便会感到怅然若失的空虚。
    诀别的那天，余哲森出人意料地表达了对她的挽留之意，对于他那样维护铁穹秩序的斗士而言，那样的挽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罕见的卑微。让简依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方舟上祈求回到复兴都市的自己。
    命运无常，当初她对七岛市怀着真切的留恋与不舍，返回陆地上时也没有带着多大的雄心壮志，只是打算默默无闻地潜伏下去。可之后发生的种种却渐渐脱离了她的人生规划，在计划中本该被消灭的成泰亿一伙成了她的追随者，意见方向不合的两名前下属，旻渊和阿丽塔诺娃也再度变成了同伴。
    简依然有时候觉得自己在随波逐流，可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在时局命运的推动之下，在她自己一次次并不算深思熟虑的选择之下，她的人生偏离了最初的计划，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可预知的道路。
    潜伏彻底失败，作为埋进安全局最成功的一枚楔子，她激进又立场摇摆的行动最终毁掉了前期的经营和伪装，也失去了以公开身份继续留在复兴都市的资格。
    这对个人和组织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代价，那么作为交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简依然扪心自问。
    【我吗？】寄宿在她身体里的暗影发出了几乎轻不可闻的疑问。
    “不，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意义了。”简依然否决了自己刚刚产生的自我安慰念头，“不管怎么样都木已成舟，你总不能让我又回到更早的以前去重新选。”
    【我确实做不到，我和‘正品’相差甚远。】暗影的回答有些卑微。
    “‘正品’究竟是什么？余哲森有的那个吗？”
    【自然，那是由神亲自创造的，被给予了全部的关爱和恩宠。】
    简依然叹了口气，扶额说：“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神棍的说法。”
    【你本人不就是一个宗教组织的高阶祭司吗？】
    “宗教只是凝聚人心的手段，归临之神是认为创造的信仰，就像堕入黑暗的文明创造人工太阳自救一样。倘若没有一个可以发光发热的信仰，我们很难在实力如此悬殊的现实困境下坚持战斗下去。”
    【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关系，我觉得我身边的同志都已经认清这一点了。”简依然对着海面自言自语。
    旻渊和阿丽塔诺娃也好，成泰亿及其一众小弟也罢，这些人都在复兴都市生活过很长时间，不像那些方舟上出生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方舟内部封闭城市的孩子，没有经受过铁穹秩序世界观的冲击。
    “话说回来，余哲森恐怕也还没有完全掌握‘正品’所拥有的力量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当初那个重置世界线的把戏不可能瞒过他。】
    “你之前说，如果能找到汤溯光的遗产，就有将你补完的可能。”
    【你不是去过彼界吗？铁穹文明发源的那座研究所，我需要的补完数据资料就在那里。】
    “那里已经毁了，哪怕研究所没被毁掉，我们也去不了。当初是靠着旻渊的异能我们才能赶在虚空通道消失之前进行穿梭，而现在能够创造虚空通道的人已经死了。”
    【不重要了，那座研究所的核心已经被拿走了，在那位曾经和你们有过来往的狡猾商人手上。】
    “你说的是韩经虎？”
    【我大概能猜到他的算盘，只要能破解那个核心的安全锁，就能继承汤溯光留下的遗产。】
    “核心里有什么？”
    【汤溯光的一切秘密，以及对这个世界能够形成降维打击的先进技术，囊括异能领域和外骨骼领域。】
    简依然脑袋里“嗡”的一下，血压不受控制地升高了。
    原来之前韩经虎费了那么多工夫，又是和金国正合作又是找教派联手，为的就是把局面搅乱好拿走研究所的核心。
    那一趟彼界之行各方都有所收获，唯有自己一行人算是什么都没捞着，本想通过游说韩经龙合作达成间接控制刑天重工的目的，可惜此计不成。现在看来，当初这个目标的选择便是错的，区区韩经龙和刑天重工与那枚核心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好东西吗？嘻嘻……】
    “现在嘲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简依然懊恼地跺了跺脚，“我们不是已经成为一条船上的盟友了吗？”
    【我是你内心的镜子，我展现的卑劣性格就是你自己的真实写照呀。】
    “你不是被那个日本猪头影响很深吗？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恶心……”简依然抱着起了鸡皮疙瘩的双臂嫌弃地说道。
    暗影突然不说话了，简依然无法继续感应到她的存在，无论她在脑海中怎么去呼唤都得不到回应。
    不会是被自己刚刚那句话伤到了吧？简依然有点后悔口不择言。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阿丽塔诺娃的大嗓门突然在后方响起。
    简依然肩膀一缩，惊讶地转过身来：“丽塔？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好路过。”阿丽塔诺娃坦荡地回答道，“成泰亿他们在拓宽那个暂时作为潜艇船坞的岩洞，我和旻渊清点了一下潜艇上的物资，如果继续躲在这个岛上的话食物很快就要不够吃了。”
    “这么快？船火帮当初不是准备了很多物资吗……”简依然有点不敢相信，她以为己方的物资储备还挺充足的，之前一直没有紧张感。
    “当家的，你清醒一点，人都是要吃饭的，成泰亿那帮人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阿丽塔诺娃猛翻白眼。
    “现在是谁在负责物资的管理和分配？”
    “成泰亿手下的‘猴毛’，据说之前在黄金城夜总会干财物会计。”阿丽塔诺娃耸肩，“我倒是不担心他们会偷偷毛物资，我担心的是你对这个团队的开销没有概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根本没有统率十人以上团队的经验吧？”
    简依然老实低头承认：“确实没有……”
    “那你之前信誓旦旦说什么营救鹿泓教长的远征，根本就是在忽悠大家？远征需要准备多少物资你粗略算过账吗？”
    “呃……丽塔，我的想法是等我们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之后再好好商议……”
    阿丽塔诺娃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她没有进一步责问，而是破天荒的说出了团结的话：“先想想怎么养活这一大帮人吧，如果你没法让大家相信你是一个合格的领袖，成泰亿那一伙人迟早会和你分道扬镳的。”
    “我明白。”
    “我和旻渊投资了你，不要让我们后悔。”阿丽塔诺娃眼神复杂地瞅着她，“成泰亿和他的小弟可以再回去做黑道生意，你可没有退路了，死了回去的心吧。”
    简依然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急忙辩解道：“我没有……”
    阿丽塔诺娃打断了她：“你每天都在这个地方看海，另一头就是七岛市，以为我不知道吗？”
    简依然愣了愣，无奈苦笑，继而撇开了脸小声嘟哝：“就看看……也不许么？”
    “没希望的念头，尽早断了比较好。”阿丽塔诺娃转身招了招手：“走，跟我去找人商量解决物资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