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环城路上以80码的时速巡航，简依然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余哲森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往何方，道路的一侧是星舟市伟岸的钢铁丛林，另一侧是大棚绵延望不到尽头的农业区。
    他们路过了不少个岔路，有通往市区方向的，也有通往农业区方向的，余哲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朝着农业区方向的道路一直开下去最终会抵达何方？
    过去，在复兴都市之间的穿梭旅行都依赖航空、港口，或者高速轨道列车，但却从来没有自驾的选项，因为不同复兴都市之间隔着非常广袤的开拓区甚至外域地带。
    据说复兴都市之间的间隔地带在整个星球上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而仅仅是这样的间隔地带已经很难用车轮去丈量，更何况是更外围的文明荒漠外域了。
    星舟市几经扩建，市区非常庞大，环城路也漫长得有些吓人，沿途零零散散设有给过路人休息的服务区。
    余哲森把车开进了通往服务区的辅道，明显的下坡感让副驾驶上的简依然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象不安地问：“这是哪里？”
    “看不到前面那么大块的牌子吗？停车，吃饭，加油，厕所。”
    “公路服务区？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简依然不解。
    “停车，吃饭，加油，厕所。”余哲森很偷懒地直接用重复牌子上内容的方式回答了她。
    简依然瞅了一眼仪表盘：“燃料不是还有一半吗？你以为我看不懂油表？”
    “开别人的车，加满油是礼貌。”余哲森义正辞严。
    他果真把车开进了服务区的加油站补充满了燃料，然后开进停车场找了个宽敞的车位。
    “下车吧，小简。”
    “你确定？”简依然解开安全带后将手放在了车门把手上，“你竟然敢带我来这种地方，不怕一会儿我闹起来伤及无辜吗？”
    余哲森没当回事：“你的武器掉在地下加工厂外了，异能又被锁住了，再怎么闹也掀不起风浪。”
    简依然“哼”了一声，打开车门下车，满脸不爽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限制器颈环。
    “走，请你吃点东西，聊聊旻渊和成泰亿他们的去向。”余哲森像过去一样走到简依然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肩。
    服务区有不少提供食物的大小快餐店，不过这会儿离中午饭点还早，余哲森图省事便无脑选了汉堡皇的连锁店。
    他用自己的手机扫了座位上的点餐码然后丢给简依然，大方地表示想吃什么随便点。
    简依然犹豫了几秒，拿起手机噼里啪啦一顿狂点，然后熟练地进入支付界面靠近余哲森的手环。
    手环上即时显示的账单让余哲森有一点肉痛，简依然点的食物明显超出了两个人用餐的范围，估计是带着报复心理这么做的。
    不过既然自己都已经放话让她“想吃什么随便点”了，再心疼浪费也不能表现出来。余哲森很快就自己想通了，倘若能够和小简重新笼络感情，花点钱不算什么，反正之前借的那一笔大头的账他也不打算要回来。
    “你们怎么和‘黑龙’取得联系的？星舟市对你们来说人生地不熟。”等餐期间余哲森向她问话。
    简依然睁大眼睛不苟言笑地等着她，依旧负气胡说道：“我们有完整的情报网，教派经营多年了。”
    余哲森一听就知道她在蒙自己，耷拉着脸说：“这一点也不好笑。”
    “你管我怎么找到的‘黑龙’的呢？”简依然撇了撇嘴，“反正我就是能找到他们。”
    “好吧，那他们在哪里？”
    “等旻渊和成泰亿接我走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嗯？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余哲森忍俊不禁，“用出卖‘黑龙’来换你自己的自由？”
    “谈不上出卖，本来就是来坑他们的。”简依然淡淡一笑。
    “但在我这里，你的价值明显比‘黑龙’要高。”余哲森故意露出内心矛盾非常纠结的表情，“光是提供‘黑龙’的情报，可不足以交换你的自由。”
    简依然冷眼瞥他：“前辈你还要脸吗？不仅凭着我对你的信任暗算我，现在还仗势欺人地威胁我。”
    “既然你是归临教派的高阶祭司，你对我抱有信任是不是自己本来就有错？”
    “是你偏要觉得跟我们势不两立，不是我这么觉得！”
    简依然又被搞得异常生气，咬牙切齿。
    在汉堡送过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抓起来狠狠咬了一大口下去，配合那阴沉的表情仿佛在对余哲森说恨不得像咬这汉堡一样对你“生啖其肉”。
    余哲森用手托着脸颊似笑非笑地对着她：“你刚才在车上哭着求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没哭，你出幻觉了吧。”简依然翻脸不认账。
    “行车记录仪上有录像呢，要不要拷贝一份带回去留个纪念？”
    “你……”简依然差点忍不住对他爆粗口。
    不过她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差点漏掉了余哲森话里隐藏的信息，细细回想了一下之后诧异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带回去’？你会放我回去吗？”
    “你确实不想留下来吧。”余哲森神情认真地问道。
    当然不想，简依然心里是这么说的，但嘴上却没有马上作出回答。
    她听到“暗影”在自己脑海中拉扯，称这是唯一的一个改变阵营的机会。
    改变阵营对她根本没有吸引力，她当然不会考虑这个，但“暗影”却紧接着说这也是她和“前辈”重归于好的机会。
    闭嘴！简依然狠狠训斥妄图动摇军心的“暗影”。
    什么叫重归于好？他们根本就没有“好”过！简依然坚信，余哲森对自己所表现出的一切善意和温柔都是为了过去那个被扮演出来的不存在的幻影，特勤组新人小简的幻影。
    她冷静地咀嚼着食物，缓缓完成吞咽之后开口说：“我没法让真正的自己留在她不属于的地方，而且，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
    “是吗？”余哲森虽然已经预料到答案，但还是觉得惋惜。
    他觉得此时自己的失落竟然出奇地和“失恋”有些相似，像当初听闻安何去参加婚育局安排的相亲之后，一心决然地离开星舟市时那种孤独怅然。
    “谢谢你的好意。”简依然的对白也很像是刚刚拒绝了追求者的女生，“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初我是有打算一直以那个伪装的身份在你身边留下去的，不说永久吧也是长期。因为按照弗里德海姆老师的规划，至少可以预见几年之内教派不会再对复兴都市发动袭击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可以做。”
    “那为什么和你计划的不一样？”余哲森好奇。
    “因为……我发现其实自己还是有事情可以做的。哪怕没有老师的指示，没有方舟的支援。”简依然回答这番话时的眼神给余哲森一种陌生的感觉，她的身上出现了和刻板印象不符的气质，像一个冷酷睿智的领袖。
    “收拢成泰亿的那支残兵败将，还有旻渊和阿丽塔诺娃两个丧家之犬？”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前辈。虽然也差不多……”简依然耸了耸肩，“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丧家之犬？丧家之犬和丧家之犬抱团取暖，不也是个温馨的故事吗？哈哈……说笑了，其实我想的很简单，既然有人愿意相信空有高阶祭司名号的我，我也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所以你就辜负了我信任？”
    “装委屈可怜对我是没用的前辈，因为我对你的印象已经定型了。”简依然忍俊不禁，“把这一面留给那些真心爱你的女孩子看吧。”
    “哪一面？”余哲森装傻。
    “淋雨的小狗。”简依然眼神躲闪，小声重复道：“委屈巴巴的落汤鸡小狗，大概是这种感觉吧。但是对我没用，我知道你是凶狠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