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于清雪明显是不正常的，余哲森非常肯定这一点。

    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意识清醒的于清雪会跟随素未谋面的暴力罪犯离开，理智告诉他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把于清雪从车里拽出来。

    但这么做是否太过粗暴了？余哲森犹豫了。

    就算于清雪此时被敌人控制着，他也下不了决心对她下重手。

    余哲森的顾虑似乎被看穿了，于清雪不慌不忙地侧过身来问道：“怎么了？走到这一步才发现自己投鼠忌器了吗？”

    “余专员！快一点！”夷光急切催促的声音传入余哲森的耳机，她快要拽不住商务车了。

    余哲森醒悟过来，伸手抓住了于清雪的胳膊，打算强行把她从车里拽出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于清雪几乎没有怎么抵抗，顺着他往外拉的力量自己从车里钻了出来。

    就在余哲森以为她意识到彼此之间力量的巨大差距而放弃挣扎时，从车门里钻出来的于清雪却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动作。

    她用脚后跟踩踏座椅发力，手紧抓余哲森的臂甲，借着银闪外骨骼拖拽她的那股力量顺势往上方翻身，身子像专业体操运动员一样倒立过来。

    余哲森不知道于清雪打算做什么，他害怕自己控制不好装甲的力量会伤害到她，不但没能制止反而还得配合支撑她。

    于清雪的身子在倒立之后翻转过来，双腿勾住了银闪外骨骼的双肩，把装甲的头部夹在了自己的双膝之间。

    余哲森判断这是某种近身格斗的技术，类似于柔术中的绞技，但于清雪此时做得稍微有些不伦不类，因为绞技是针对人体颈部的血管和气管开发的，而此时他的颈部正处于外骨骼装甲的保护之下。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于清雪，或者说低估了此时操控着于清雪的人。

    蜷缩起身子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施加在银闪外骨骼装甲头部的于清雪出其不意地让他失去了平衡，余哲森被迫栽倒在了泥泞的积水中。

    不远处的夷光已经看傻了，她很清楚以银闪外骨骼装甲的性能绝不可能在和普通人血肉之躯的较量中被放倒，余哲森之所以会“翻车”完全是因为他不愿意与于清雪进行哪怕一点点强度的对抗。

    但这个时候她也无暇去管余哲森那边的情况，因为在对方锲而不舍的踩油门加马力之下，鱼叉的钢索终于被撤断了。

    突然失去抗衡的力量，夷光不得不往后退了几米来缓冲卸力，而对面的商务车则没那么灵活可控，积水的地面和踩死油门的操作直接让车身失控打滑，侧翻在了二十米外。

    驾驶室的年轻人满脸鲜血地从朝上的侧窗里爬了出来，头戴的单眼眼罩歪斜滑落，也暴露了他用眼罩遮住的并不是盲眼，而是一只持续绽放着无法熄灭的红光的电子眼。

    “非法义体改造落下的后遗症吗？”夷光一眼就判断出了对方的状况。

    年轻人的身躯被变形扭曲的车门窗框卡住，于是他低下头用那只红眼对着门框扫过，一束刺眼的切割激光瞬间把车门分成了两半。

    “夷光很想知道你的身体是如何维持这种功率的武器的……”夷光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她判断那个年轻人的电子义眼所发射的激光需要消耗很大的能量，但她初步扫描之后发现对方的义体化程度远比自己想象得要低。

    这家伙的身体基本上都是原生的血肉凡胎，甚至电子脑都只装了半个，仅仅是为了配合那只装有激光武器的电子眼。

    站在专业的角度评判，这样的改造非常业余，甚至可以说进行这样改造手术的人完全没有责任心，其离谱程度就好比装配个人电脑时采用了各种高级配件却偏偏在电源上选择了最低款。

    正常来说，这种程度的义眼激光武器至少需要配备两个肾脏大小的压缩能源电池才能具备比较可靠的实战能力。

    “如何维持？”费力爬出车门的年轻人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把他的衣衫完全浸湿。

    他站在侧翻的车旁，从挡风玻璃的破洞中拽出了一根电线，把电极对着自己的后颈插了下去。

    下一秒，从他左眼中射出的激光把夷光脚下的路面炸飞了一大片。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余哲森目睹了这一幕，面对高速袭来的水泥碎块，他毫不犹豫地把于清雪护在了身后。

    大大小小的石砾飞击在银闪外骨骼装甲的表面，发出清脆密集的声响。

    被保护在他身后的于清雪却不领情，她趁余哲森不能移动不能转身之际，手动打开了银闪外骨骼装甲背部能源模块的槽板锁扣，一把将整支能源供应棒抽了出来。

    过热的能源供应棒在雨中冒着白汽，于清雪的手掌被高温烫伤，但她对此仿佛浑然不觉。

    银闪外骨骼装甲上的灯光和能源线一并熄灭，半分钟后，启动了机械控制模式的余哲森艰难地转过身来。

    他手动解除了面甲，和穿着湿透的病号服的于清雪对视着。

    于清雪的拇指扣在那只从银闪外骨骼装甲上抽出的能源供应棒侧面的隐蔽开关上，对余哲森说：“只要按下这个按钮，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一枚nu2炸弹，威力足以把这条街炸平。”

    “自爆模式不是你想用就用的，得有s级专员的权限和安全局系统的许可。”

    “你说得没错，但也不完全对。”于清雪笑了，“我的权限已经足以启动自爆，这得感谢乔纳德对我的信任。”

    “住手！”余哲森厉声喝道。

    “为什么不动用你停止时间的能力尝试阻止我呢？哦，还是说以你已经用上了？”于清雪转动目光，看向悬停在自己周围的千千万万个静止的雨滴，眉宇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

    她往右走动了一小步，撞开了无数的雨滴，侧脸朝向余哲森说：“这个灰色的世界能持续多久？”

    余哲森不回答，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这一刻他已然明白了是什么东西控制着于清雪，能够在被他停止的时间中活动的“东西”，至今为止他只见过一个。

    “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理论上来说你应该也能阻止爆炸发生。”于清雪把扣在按钮上的拇指微微压下，“把时间停在爆炸反应发生之前就好了，对吗？”

    “不……做不到。”余哲森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灰色的世界破碎了，万千雨水一瞬间由静复动，那些被于清雪移动撞碎的雨珠也在这一刻向四周迸溅。

    于清雪压在按钮上的拇指往回弹起，她“哈哈哈”地笑了出来，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原来只有几秒钟而已吗？至今为止，你所创造的那些奇迹，便是诞生于这样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几秒钟之中？”

    余哲森眼神中的一丝无奈间接承认了她的说法，过去他确实依靠时间停滞的能力实现了数次局面逆转。

    因果律预测的未来视和时间停滞带来的高容错率相结合，曾经是他敢于在种种不利条件下挑战迎击各路强敌的自信源泉。

    但现在，他要拿这个“于清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