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北京城。
初春的北京城又干又冷,远没有后世初春时节的温暖,行走在街上,迎面刮来的风都像是细的刀锋,不断在脸上刮着,吸走最后一丝水分。
陈新甲下了轿子,迈步走入午门,在太监的引领下,朝着御书房走去。
一路上,陈新甲眉头紧锁,不断的回忆着这几的事情。
自从山东民变的消息传来,崇祯帝便震怒起来,几乎每都将内阁首辅洪承畴、户部尚书李待问以及陈新甲召到宫中,商议调兵平乱的事情。
可是从二月底到现在,事情都没商量出一个结论来,让陈新甲每都如坐针毡。
就在昨,陈新甲又收到了山东巡抚颜继祖的奏报,在奏报中颜继祖的言辞非常激烈,声称如果朝廷再不调集兵马驰援,则济南府城陷落在即,自己已经做好杀身殉国的准备!
一想到济南府城陷落,城中藩王被贼寇杀害,身为兵部尚书的陈新甲就是一身的冷汗,这样的结果足以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很快,陈新甲来到御书房外,太监通报之后,便走了进去。
此时洪承畴与李待问就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崇祯帝坐在一张金丝楠木的圈椅上,旁边有王承恩在侍奉。
“臣,兵部尚书陈新甲,拜见陛下,吾皇万……”
“起来吧!”
陈新甲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忙起身站到李待问的旁边。
“听颜继祖又上折子了?”
“是,请陛下过目。”
陈新甲急忙将奏章呈交王承恩,然后低头看了看洪承畴,只见洪承畴微微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陈新甲顿时心中一沉,看来今日还是没谈成。
果然,片刻之后,崇祯帝冷声道:“颜继祖堂堂一个巡抚,当初向兵部要钱粮重建抚标营的时候,不是夸下海口,是要打造一支比肩刘衍新军的精锐吗?事到临头,却连区区民变贼寇都对付不了,当真是无能至极!”
陈新甲道:“陛下息怒,当初兵部没钱,只是给颜继祖发下几万两银子,这些军费根本不够用,所以颜继祖的抚标营只招募了一千多人,大军装备也不齐全,所以战力上还很欠缺。”
完,所有人都看向陈新甲,崇祯帝是愤怒,洪承畴和李待问是叹息。这个时候陈新甲出实情,是想告诉崇祯帝眼下的责任不是颜继祖的,那是谁的?是皇帝的吗!
崇祯帝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兵部为何不早,事到如今才钱粮不够,你这个兵部尚书早干嘛去了!”
陈新甲哑口无言,自己当真没禀报过吗?
随即陈新甲看向李待问,却见李待问低头不语,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接话茬。
“这个老滑头!”
洪承畴见事情有些跑偏,便道:“陛下,抚标营重建之事日后再议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调集兵马支援颜继祖部,切不可让山东民变壮大下去
。”
“二月中,河南巡抚高名衡率部追缴李闯残部,在收复洛阳城之后,率军向芒砀山一带进剿,却被流贼大军突袭,自高名衡以下两万余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二月底,新任河南总兵陈永福率部驰援洛阳城,在半路上被李自成各部兵马围攻,其麾下三万精锐损兵折将,败退回开封据守。”
“同时,陕西总督郑崇俭率贺人龙、李国奇部驰援河南,被流贼刘宗敏、李过部重创,数万兵马败亡,总兵贺人龙率部逃回陕西,总督郑崇俭、部将李国奇战死。”
洪承畴的脸色越发凝重,道:“陛下,如今李自成贼势再起,朝廷必须尽快平定山东民变,然后集中精力调集兵马围攻李闯大军,此事决不能再拖了。如果让李自成再次席卷中原各省,再与山东贼寇连成一片,则下有倒悬之危、国朝有败亡之险啊!”
崇祯帝此时也坐不住了,暗暗后悔当初将刘衍部调走,如果清剿李自成残部的是刘衍,而不是高名衡、陈永福,估计现在李自成的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现在什么都晚了,崇祯帝只好道:“那山东民变,让谁领军前去?”
“刘衍!”
陈新甲直接点名:“刘衍部就在山东,距离近、战力强,是最合适的人选。”
洪承畴则道:“那颜继祖是巡抚,刘衍是封了爵、挂将军印的实权总兵,他们凑到一起,谁听谁的?到时
候二人闹意见,这仗还打不打了!”
陈新甲没听明白:“自然是刘衍听颜继祖的,哪有巡抚听总兵官的道理?”
洪承畴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陈新甲,道:“本兵以为,颜继祖压得住刘衍?”
陈新甲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不话了。
崇祯帝见事情又绕了回来,道:“那到底这么办!”
洪承畴道:“陛下,臣以为自卢象升战死之后,山东总督一职便始终空缺,不如朝廷调派一人为山东总督,总览山东战局,以颜继祖为辅,刘衍率部听从调遣,如此则山东民变可旬日平定!”
崇祯帝赞许的看向洪承畴,道:“阁老办事就是稳妥,此议甚好。只是由谁来出任山东总督一职?”
洪承畴、陈新甲、李待问三人再次沉默不语,三人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眼下山东有好几股贼寇兵马横行,各地混乱的不已,又有刘衍这样的实权总兵,已经成为尾大不掉之势,洪承畴、陈新甲、李待问就是提名了,朝中那些人精也绝不会前去。
崇祯帝此时的脸色已经黑的发红,冷声道:“如果三位爱卿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如就从你们三位之中选出一人,暂领山东总督一职!”
洪承畴心中有十万个不情愿,现在山东就是一个火山口,有刘衍这样的强悍部下在,没有人愿意去主政山东的。而崇祯帝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不想调动刘衍部平乱,即便
调动,也要安排一个人总督山东,这个功劳也不能给刘衍。
于是洪承畴想了一下,抱拳道:“陛下,臣以为山东总督的人选事关重大,还是谨慎选拔为好。臣肯定陛下宽限时日,臣等定当寻遍朝野,为陛下选出合适人选。”
陈新甲与李待问纷纷附和着,崇祯帝见三人态度如此,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朝政刚见好转,却陡然恶化,自己身为帝王却根本无力控制,难道大明真的要在自己的手中败亡?
“退下吧!”
崇祯帝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洪承畴三人恭敬的行礼,然后退出了御书房。
宫门外,三饶轿子都在街边等着,李待问招呼一声先走了一步,洪承畴却叫住了陈新甲,道:“本兵,山东之事,你有何想法,咱们还要交个底啊。”
陈新甲看了看左右,道:“那,咱们去阁老府上?”
“呵呵,好。”
很快二人来到洪承畴府上,在正堂上,洪承畴道:“本兵啊,山东之事不好办,虽那些贼寇兵马不成气候,只要刘衍出兵,转瞬可平。只是之后呢?刘衍现在已经是封无可封了,本兵应该能看出来,陛下是不想用刘衍的。”
陈新甲道:“我看出来了。只是不用刘衍,就只能从北直隶各处调兵,陛下又不愿意,那还能怎样,难道从南直隶、徐州等地调兵吗?”
“不可。”
洪承畴道:“李自
成所部死灰复燃,不管是北直隶还是南直隶,驻军都不能轻易调动。你我还是想一想,让谁去总督山东为好,有了合适的人选,陛下也就能松口,你这个兵部尚书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征调刘衍出兵了。”
“难啊,朝中重臣,除了阁老之外,还有谁够这个资格?”
随后陈新甲道:“不如这样,密云镇唐通、山海关镇马科,或是曹变蛟、杨国柱、王朴等人,都可以出兵啊,让他们出兵支援河南或是山东,如何?”
洪承畴道:“不可!密云镇、山海关镇,以及杨国柱、王朴、曹变蛟都不能动,奴贼虽然撤军了,但是随时都可能南下,这些饶兵马堪称精锐,要以防备奴贼为第一要务。”
“那我就没办法了。”
陈新甲两手一摊,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实在没办法,不如将此事放到朝上,来个朝野大议好了。”
洪承畴思索许久,道:“如果陛下再不松口,也只好如此了。”
两日后,崇祯帝在乾清宫举行朝议,洪承畴直接将奏本上报,要求崇祯帝钦定山东总督人选,尽快调集兵马平定贼寇。
此前洪承畴与陈新甲都没有崇祯帝通气,此时崇祯帝咬着牙让群臣讨论,然后瞪着洪承畴,洪承畴只好低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满朝文武议论了足足一个时辰,却一个人选也没选出来。
张三提议李四当山东总督,李四随即举荐
王五,王五索性推举张三出任,众人都在打罗圈架,就是没人愿意当这个总督,哪怕崇祯帝表明愿意超格提拔,也是无济于事。
甚至最后吏部尚书脑子一抽,直接提议让山东巡抚颜继祖兼任总督一职,气得崇祯帝当场发火,怒斥吏部尚书“才德不配”,然后黑着脸拂袖而去。
朝议草草收场,众人纷纷走出大殿,陈新甲快步跟上洪承畴,低声道:“阁老,眼下怎么办?”
“再议,只能再议。”
“那山东贼寇可等不了啊!”
“再议,再议吧。”
看着大步走开的洪承畴,陈新甲只觉得眼前满是金星,这个兵部尚书一个踉跄,差一点就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