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流贼右营兵马终于全部渡过了滤沱河,不过此时色已晚,袁宗第直接下令大军背靠河水安营扎寨。
流贼右营的十几万大军从获鹿县一路北上,虽然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但是却随军转运了大量的物资,一路走下来,各部士兵也很是疲惫,此时接到安营扎寨的命令之后,便开始乱哄哄的忙碌起来,还有不少士兵自顾自的将已经被河水浸湿的鞋袜、衣服脱下来,找地方开始晾起来。
此时袁宗第将自己的中军大帐设立在距离滤沱河两里的地方,营中的红色大纛就在中军大帐旁边树立起来,各部兵马开始围绕中军大帐安营扎寨。
右果毅将军刘体纯率领四万甲兵和三万死兵在两翼驻扎,副威武将军党守素统领一万火铳手和六万死兵在北面驻扎,剩下的三万骁骑则在中军大帐附近驻扎。
各部兵马划定了驻扎区域后,刘体纯便来到中军大帐内,向袁宗第禀报道:“制将军,各部将士都已经部署到位,但是营中修筑的防御工事却进展很慢,请制将军下令,调集三千死兵参与修筑工事,赶在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完成营垒的修筑。”
袁宗第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明日一早,大军就要继续北上,营中这么多的车辆要移动,到时候在营垒外围挖掘大量的壕沟、设置大量的拒马和矮墙,太麻烦了,还要再开辟出道路才校”
此时洪承畴也效法刘衍部,对流贼各部下发了各种操典制度,虽然没有刘衍部军中实行的详细、有章法,但是也比之前流贼军中那种流寇作风强太多了。
在野外扎营就是其中之一,按照洪承畴定下的规矩,流贼各营在野外扎营,都要挖掘环绕营垒的壕沟,数量至少两道,内中安插尖刺木桩,外围还要修筑矮墙、设置拒马、撒下铁蒺藜等。
如此一番布置,便可以抵挡绝大多数情况下的突袭,但是此时袁宗第却不愿意这么麻烦。
刘体纯微微皱眉,道:“制将军,这可是军律要求的,咱们不能临时变更!再者,万一有敌军突袭,营垒周围没有防范就太危险了!”
袁宗第笑着道:“敌军?哪里来的敌军?现在咱们的北面有各营数十万大军在快速移动,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刘衍部的确切踪迹,但是有各营在北面挡着,刘衍还能飞到咱们这边吗?”
刘体纯反驳道:“那之前刘衍是怎么从井陉关撤走的?不也是从各营之间穿插出去的吗!”
袁宗第见刘体纯态度坚决,顿了顿,便道:“我明白你是好意,只是按照军律的要求部署营垒,既耽误时间,也太耗费各部将士的体力了。我看不如这样,只在营垒的正北面挖掘一段壕沟就好,部署些拒马,有时间的话就修筑一段矮墙。至于营垒两翼的话,我看就算了。”
刘体纯闻言顿足气恼
,直接转身就走。随后刘体纯在营内遇到脸守素,党守素问道:“我见营中没有多少兵马修筑外围防线,制将军这是在干什么?”
刘体纯随即将袁宗第的部署了一下,然后道:“我看制将军这是在消极对战,他根本就不想打这一战!”
党守素也是气愤,道:“先过了今夜,等到了行唐县之后,你我一同去面见陛下,告他一状!”
当晚,流贼右营各部兵马很快就全都睡下了,营垒内外只有数百人在警戒、巡视,流贼大营的北面和东、西两面,只有数十个斥候在策马巡视,这些负责值夜的兵丁无不怨声载道,巡视起来也非常的敷衍,甚至在西面巡视的十几个斥候全都聚在了一处树林内,自顾自的生起火来,将路上打的两只野兔给烤上了。
“这方圆几十里内,连一个官军都没有,将军那边竟然还要咱们出来巡夜,巡个鬼!”
带队的掌旗愤怒的抱怨着,其余十几个斥候也是纷纷附和,众人很快就聊开了,七手八脚的将两只烤兔子给撕扯开,然后分食了起来。
突然,流贼掌旗停下了咀嚼,回头向身后看去,只见漆黑的树林内看不清什么,只有黑色的树木,好像是黑夜里的厉鬼,正在轻微的摇曳着。
“怎么了?”
一个流贼斥候见状询问了起来,那掌旗不确定的道:“我好像听到了有脚步声。”
“我老大你可别吓唬我们
,这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脚步……”
那个流贼斥候还没完,一支弩箭便刺穿了他的脖子,鲜血混杂着兔肉残余,在嘴里咕噜咕噜的,随后便从嘴角流了出来,整个人也无力的仰面倒下。
“敌袭!”
其余十几人顿时跳了起来,正要拿起兵器迎战,树林内便射出了大量的弩箭,转眼间十几个流贼斥候便尽数被射杀。
紧接着,十几名骑兵营的夜不收从黑暗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众人纷纷上前查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对那些流贼斥候补刀,纷纷在尸体的脖子上刺了一刀。
“好了!”
领队的夜不收队长冷声道:“大晚上的在这里烤兔子,这些流贼真是找死!”
随后夜不收队长对身边的一个部下道:“去发信号,让主力通过!”
“是!”
只见那个夜不收跑到前面,对着前方吹响了口哨,好像是鸟鸣的哨声响起,很快黑夜中便传来了铁骑大军行进的轰鸣声。
“走,咱们也跟上!”
很快,十几名夜不收便取回了树林内的战马,然后策马跟上了行进中的铁骑大军,朝着东面赶去。
滤沱河北岸的夜幕下凉风习习,正在酣睡的流贼右营兵马,此时正在睡梦中畅快,根本想不到一支铁骑大军正在袭来。
猛然间,数十处火光在黑夜中炸亮,那是数十颗被骑兵营将士投掷出来的震雷,瞬间就将流贼右营的简易营垒炸开,大队骑兵
营将士从十几道缺口突入营垒中,再次上演了马踏联营的恢弘场景!
“给我横扫过去!”
一万两千余名将士策马狂奔,前方是数千名手持鸟铳的骑兵营将士,全部展开,只以两排骑兵阵列冲击营垒内的敌军,两轮齐射过后,这些骑兵营将士便收起鸟铳,换上了长枪或者是战刀,一边击杀沿途的敌军,一边稍微放慢速度,让后面的同袍冲到前面去。
交换了位置的骑兵营将士,再次开始齐射、交替,再齐射、再交替,如此一万两千多名骑兵营将士组成的骑阵,就好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不断冲刷着流贼右营的营垒,将仓皇逃出来,甚至是还在睡梦之中的流贼士兵射杀、砍杀,卷入铁蹄之下!
在隆隆铁蹄声中,流贼右营的左翼已经全部崩溃,部署在左翼的两万甲兵、两万死兵鬼哭狼嚎的四散而逃,不那些死兵,即便是装备还算不错的两万甲兵,此时也都是衣不遮体,面对突如其来的铁骑冲锋,一切都太快了,快到这些流贼精锐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穿戴铠甲迎战。
刘体纯此时已经调集营垒右翼的两万甲兵和一万死兵,以一万死兵为前锋,正在全速冲向左翼,企图堵住冲进来的新军骑兵营。
可是那一万死兵望着不断逃回来的左翼兵马,听着数不清的哭喊声,看着那一张张已经恐惧到扭曲的脸,很快就开始停滞不前,随
后竟然也跟着那些溃兵一起向后逃去,气得刘体纯暴跳如雷,立即指挥两万甲兵封堵逃兵,数万溃兵与两万甲兵顿时拥挤在一起。
“立即禀报将军,让制将军从北面杀过来夹击敌军!”
刘体纯见状立即派人通知袁宗第,希望袁宗第可以率领中军大帐周围的三万骁骑前来支援。
可是在混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影恍惚,黑夜之中甚至难以辨别方向,派出去的兵马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之中,刘体纯只能对祈祷,自己的消息能够送到袁宗第的手郑
与此同时,党守素率领一万火铳手和六万死兵也陷入了混乱,随着许铭分出两千多骑兵营将士冲到这边,原本是准备骚扰这边的流贼兵马,可是没想到黑夜之中,六万流贼死兵竟然炸营了,无数溃兵惊恐的四散逃窜,气得党守素挥刀砍杀了十几人,也无法阻止大军崩溃的事实。
其实在古代,军队夜晚都要实行宵禁的,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不得随意喧哗,就算是拉屎撒尿,也要几人列队到指定地点,不得随意在营垒之中游荡,过程中也不能高声喧哗,就是为了避免军队在黑夜之中炸营。
古代军队的待遇差,战场上的压力巨大,士兵的心里承受能力本来就在极限上下摇动,夜晚之中稍有异动,就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此时就是这样,营垒突然遭到袭击,六万死兵本就是流贼之中训
练最少、装备最差、待遇几乎没有的存在,在战场上还要充当炮灰的角色,哪怕冲来的只有两千铁骑,也足以让六万死兵崩溃了。
“放!”
党守素下令一万火铳手开火,瞬间就射杀了大批的溃兵,但是随后便有无数的愤怒溃兵冲了上来,直接跟那些流贼火铳手打成一团,党守素也被数百溃兵围在当中,连同数十亲卫一起,被愤怒的溃兵杀死。
中军大帐外,袁宗第已经披挂整齐,三万骁骑也已经整装待发。
此时袁宗第看着乱哄哄的大营,脸上写满了痛苦,为什么自己心翼翼的走在全军的后面,却依然被刘衍给盯上了,十几万大军就这样败了?当真是不甘心!
“启禀制将军,右果毅将军正在准备阻击敌军主力,请制将军立即率骁骑前往支援,从侧翼突袭敌军主力!”
袁宗第眉头紧锁,挥手让来人退下,然后心中暗道:“侧击?好是好,只是知道刘衍派了多少兵马过来!”
权衡许久之后,袁宗第只派了三千骁骑前去支援,同时给刘体纯带去一道命令:立即向北撤退!
随后,袁宗第便率领剩下的两万七千骁骑先走一步,准备汇合北面的党守素部,一起向北面撤退。
在袁宗第看来,刘衍部肯定是从南面杀来的,毕竟流贼各营主力都在北面,要是刘衍部在北面的话,早就被各营斥候发现了。
只是等到袁宗第率军赶到营垒北面的
时候,却看到了满地的尸体,见到两千多新军骑兵营将士正在恣意驰骋,营垒北面的数万大军溃不成军,而党守素的大纛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