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老僧禅机已点开,徐州城外现难灾。
叹嗟多少男儿汉,尽是英雄济世才。
话表刘慧娘于下元节夜,以飞天神雷轰打青石山,幸得娄小雨机警,叫众人早早防备,方才免此大难。庄浩、宋达领二军兵分两路,望马陵泊而走。却说庄浩领大军已出了亳州地界,不见宋达军马来会合,正担忧时,忽报后面来了一队兵马,未见旗帜。庄浩只恐是官军追来,忙教列阵相迎。近时看去,却是青石山的人马。庄浩欣喜,就去与宋达相见,细问情况。
原来宋达与青石山众头领,护送各家老小,从东山突围。宋达这一支军马,虽是头领人多,只是那飞天神雷端的十分凶猛,又要保着众家眷,故令下山途中,人马四散开来,莫要聚在一起,以防都被炸着。杨程正奔走间,不防一雷子眼见着飞来,急忙纵马一跃,闪在一边。神雷落下,后面是室火猪郭春辰,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炸成齑粉。杨程虽是躲开,却不曾闪远,吃炮风险些坠下马来。回首见郭春辰阵亡,自十分的痛心,无奈只得提竹节枪,继续赶路。
众人方才奔到山下,不提防那埋伏的欧阳寿通率兵杀出,先是一鞭打死了叶召。许栗铭大怒,仗劈水长剑来斗欧阳寿通。寿通一条钢鞭,与许栗铭大战五十余合。寿通交战良久,只恐有失,把马一拍,跳出圈子,转而风会来替寿通。何彪见了,舞槊来助许栗铭,两个敌住风会。风会展开九环泼风大砍刀,与二将转灯般厮杀,直斗近七十合,未曾输半点便宜与他们。三个正狠斗间,为是这东面离北山最近,又看那飞天神雷恰似雨点般,依然铺天盖地打将来。栗铭与何彪心慌,风会见状,大吼一声,刀光闪处,斩何彪下马。栗铭见折了何彪,不由失惊,转见杨程赶来,把马一跳,换了杨程。杨程敌住风会,唤栗铭先走。二人枪来刀去,正是对手,交战八十余合不分胜败。那边刘奇杀退了欧阳寿通,看杨程与风会在那里鏖战,倒提紫金刀,奔上前来替杨程。风会连战三将,面上无色,也不退走,就与刘奇刀斗刀,复战无数合,亦是个平手。
却说宋达护着众曜宿走了一阵,不见杨程等人追来,分付了朱佳俊、巩莎莉两个,回马来寻。先后遇着许栗铭与杨程,又见风会与刘奇相斗不下,大喝一声:“贤弟且退,待为兄来战这厮,与亡过的兄弟报仇!”刘奇听了,虚晃一刀,全身而退。宋达随即骤马而至,逼住风会。会虽是勇猛,却怎当得车轮战,待欲离去,争奈宋达缠定,不容脱身,只得再战。达把黄幡戟一剁二刺三钩,会自是招架的多,进取的少。会固然被三星杀的力乏,却兀自与达并了二三十合。此时孙煜杰撞散官军,亦赶来寻四星,看风会渐折便宜,暗道:“匹夫,不就此取了你性命,更待何日!”手舞人面赤铜锤就要来战。风会心慌,恐当不得了,急急卖个破绽,把马一拍,离了宋达。不想孙煜杰早已抢过,一锤砸来,风会把刀一隔,铮地一声。两个斗不到十合,风会望煜杰面门上虚晃一刀,拨马便走。煜杰那里肯放过他,纵马紧追不舍。不期一个神雷正落在风会马前二三丈处,风会急忙勒马,炮风袭面。煜杰一马已到,人面赤铜锤一晃,双锤齐落,就把一个身经百战的山东镇抚将军,砸了个万朵桃花开。有诗为证:
刀光挥霍英雄事,桃雨斑斑慑万军。
霹雳逢时惊劣马,罡风不复度青云。
宋达见杀了风会,心中大喜,就地割了首级。遥见青石山上火光冲天,摇首惜道:“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你我当速速离去。”孙煜杰叹道:“昔日众兄弟在此间聚义,多少辛苦,方经营得好大山寨,竟吃那贱人一夕烧得干净。”二人同着刘奇,便去追赶大队。直到与本寨人马会合了,方离亳州地界。点本部将佐,又折了智海洋,是被神雷炸死,蒋宁因冲杀时,身负重伤而亡。宋达不胜哀伤,便去寻庄浩军马。以此马陵、青石二军合作一处,齐向马陵泊进发。
云天彪那里,手下将官止得刘慧娘、孔厚、庞毅、欧阳寿通四个,并李东保与曾虺二人,军马不过一万。云天彪见又折了风会、唐猛两个,嗟叹不已。刘慧娘劝道:“虽是折了许多人马并将佐,终是扫清青石贼巢。公公理当速速与朝廷报捷,可阻小人口舌。”曾虺左右寻张为栋不见,报说死于青石山上,大哭了一场。李东保亦流泪不止。惟刘慧娘心中猜得八九分,却不言语。两日后,云天彪点起本部残兵,动身起程去与贺太平的军马会合。
单说那曾虺、李东保两个,本为前部,先到了淮阳军,呈报战事,私下里却来与吴天鹗等相见。吴天鹗见说张为栋身死,惊了半晌,叹气道:“正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可怜八弟,却同大哥共作泉下客!”李东保哀道:“小弟虽时常与张兄拌嘴,心下却服他的本事。若早知今日相别,何苦拼得口舌之快。”天鹗又问为栋部卒何在,东保答说自由刘慧娘收了去。天鹗点首道:“尚能为国出力,方遂他愿。”身傍袁宪斜眼看东保,肚里寻思道:“这厮猫哭老鼠假慈悲!八哥如今吃雷子炸死了,他的亲兵又落在那寡妇的手里,却教人疑心。”
踌躇未定,转见年豨、海騄、熊铎三人都到。熊铎认得是曾虺,大喜道:“曾七哥,想杀小弟也!”看了周遭,复问道:“怎地不见张八哥?”吴天鹗流泪说了前事,三个不禁呆了。熊铎跌足骂道:“真个是苍天无眼,八哥恁地心善,却屈死了!”年豨、海騄各自叹息。天鹗抹了泪,又与三个说了李东保入伙的事。熊铎拱手相谢,年豨略有些迟疑。惟海騄埋怨道:“三哥,你好没分晓,如何又把俺们弟兄瞒过了!”天鹗皱眉道:“兄弟,非是为兄要瞒你,只是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你两个仗一时性子,得罪那伙重臣,不知带累我们多少。虽有怨气,反去勾连仇人,是何道理?这李监丞智谋过人,又深通军务,有他来入伙,正好助我们就中取事,我如何肯错失这等良机?故先应了,正待择时与你们相说。”便与李东保陪笑道:“五弟海騄,为人粗卤,贤弟勿怪。”东保心下捉摸了一回。海騄本欲辩驳,年豨忙使个眼色,方不再言。
吴天鹗遂分付,就帐中设下筵宴,与二人接风。席间,曾虺说起李东保的好处,共去征粮一事。熊铎大笑道:“可恼我不曾在那里,若再得机会时,也去杀人作乐!”吴天鹗动问杨腾蛟首级的事,李东保诌道:“已取回寻隐秘处埋了,惟天知地知我知,兄长当高枕无忧矣!”天鹗称赞不已,便起身要去净手,袁宪悄悄跟着出帐来道:“三哥,你听他说的真么?”天鹗点额道:“且待来日再试他一试,别作商议。兄弟,你亦聪明,八弟的事有何计较?”袁宪道:“三哥也知,刘慧娘那贱人视我西山弟兄如眼中钉,肉中刺,都说她当初要杀大哥,此话决非空穴来风。若依着我的意思,想来八哥以是遭了她毒手。”天鹗切齿道:“说得有理,只是不知李东保这厮晓得多少内情。可惜八弟那伙军卒,颇善器械,今被她占了去。正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若果吃她害了八弟,迟早教这寡妇与云龙相聚!”
正说间,只听得四下里号鼓声响。袁宪道:“莫非是云天彪的人马到了?”天鹗直把头摇道:“想是马陵贼人来打城。”回帐唤过众人,都去披挂了,同着贺太平等上城来。只见城外一彪军马,怎生模样?但见:
狼腰猿臂躯如豹,铁索阵阵心生寒。
东珠琳琅项上挂,兽皮腥膻腰间缠。
新着燕京百战甲,血浸钢刀催边衅。
猛安西,谋克东,左右横击居当中。
斫阵碎骨逐狐兔,转首高宴桃花石。
狼牙钢箭可射虎,背负壶囊鲨鱼皮。
嘶吼齐出催烈马,振翅鹰飞海东青。
金国军势大辽震,浮屠铁骑刀枪鸣。
众将见这支军马约有三五千人,气势如虹,旗上一个“金”字,各自心中吃了一惊。贺太平迟疑不决,唤人相问。为首那人笑将起,执鞭指道:“奉着俺国主之命,特来助你朝收捕草寇,还不开城门迎接!”身傍两个副将,曾虺觑得清楚,大叫一声:“兄弟!”那两个见是曾虺,齐叫道:“哥哥如何在此?”曾虺便与众人道:“这两个乃是胞弟,一个唤做食脑猬曾螖,一个唤做喜骷髅曾蜷,久在大金国效力。”盖天锡与贺太平道:“想是太尉押了公文与他,教沿路官司放行,不然如何到得这里?”贺太平亦觉有理,领众人出城来迎。
曾螖、曾蜷下马来拜见了哥哥并众人。曾虺动问为首那人名姓,曾蜷道:“大哥不知,这个将军乃是在大金国结拜的兄弟,却和俺们同姓,双名世雄。如今被郎主宠得紧,虽眼下暂任道路巡检,日后不可限量。噫,哥哥怎的便做了官军?”众位看官,你道这曾世雄是何人?原来他就是那年梁山泊攻打的曾头市,曾弄之孙,曾涂之子。因梁山灭曾家满门,曾世雄乱军中逃脱,他一家原是女真人,故而北上投金去了。这厮倒也是金人中少有通汉人言语的。
曾世雄亦下了马,眼看宋军军势,心中蔑之,就要进城。贺太平问话道:“将军可带有我朝张郡王的公文否?”曾世雄不耐烦,向身后指道:“你宋国马匹没甚脚力,落后俺们许多。既要公文,在此与你同待。”一炷香过,远远见得烟尘起,銮铃响处,又奔过一队军马。众人瞧得亲切,为首两个年少壮士,正是张伯奋与张仲熊。二人疾驰上前,身后官兵迤逦而来,全无队伍。只看张伯奋一身臭汗,喘息方定,下马道:“可有冲撞失礼处?”张仲熊没好气道:“哥哥好没分晓,我两国臣子皆是明事理、知礼仪的,如何冲撞的起?”分付众人:“速速去城里安排筵席,好好与金使接风。”贺太平私谓伯奋道:“如何教金人军马到此,太尉何在?”伯奋摇首道:“说来话长。父王与邓辛张陶四位将军尚在路途,待都到了再作计较,休慢了这曾巡检。”贺太平见说,便不再问,就礼请曾世雄进城。其部军马,暂扎于城外。
再说陈明远等人在徐州,直至仲冬五日,收到山寨书信,报说青石山处备细。陈明远见说又折了陈佳伟等七人,心中忧郁,好生伤感。再看当日随军出征的二十七位头领,除娄小雨、陈孟、刘怡岑回山外,止一十五人见存。一百八人,已去了二十个。焦明武劝道:“哥哥莫要哀伤,虽是折了许多弟兄,然那陈老道与云天彪手下的将官也吃俺们杀了不少。待日后再战,多杀他几条贱命,为我陈兄并亡故的众弟兄雪恨!”张永伟同道:“俺亦要取张家两小儿的狗命来祭俺师兄!”陈明远道:“现青石山已没,我们失了一条臂膀,且张叔夜那一路将官俱无大碍。依为兄浅见,当下该弃了徐州,回至山寨,与众头领协力,倚仗地势,将余下官军聚而歼之。”咸纬广道:“大哥之言,端的在理。乘张叔夜几个尚在助金国时,我们先回去,以防官军前后夹击。只是我们撤军,陈希真那里若探知了,必来追杀。”陈明远道:“为兄自有计较。”
随即安排定咸纬广、张自强两个,又使人去太和岭上分付了王宇琪、钱仓政。便令众人收拾准备,大军定于三日后,缓缓从徐州退去。有那深感陈明远平日仁德的百姓,见马陵军要回山寨,离舍不得,又恐官军得城后涂炭,皆愿收拾家当,追随上山入伙。陈明远见此,不忍相舍,遂传下令来,凡愿同去山寨者,各有喽啰帮扶;留于城者,亦给散米面。曹峻烽道:“依哥哥意思,军中粮米大都留下与百姓?”陈明远道:“我等携民而去,辎重颇多,再顾粮草,尤为不便。且我们据此间久矣,多得民心,待官军收复徐州,见仓厫吃我们耗的多了,必教百姓交粮。我山寨既效梁山替天行道,岂可背弃?”众人称善,正是:
溯几烟尘梦杏黄,躬行天道笑端王。
可怜万字清平调,争及乡农泪两行。
却言陈希真,自被董浩破了五雷都箓大法,并乾元宝镜,败退萧县。数月来,也曾领兵来攻打太和岭,要与陈丽卿报仇,只是不克。这日探子探得岭上动静,回来报知,祝永清道:“想是那厮们知道舅父的军马已与魏国公会合,恐前后受敌,故要回巢穴去。”陈希真道:“是了,料想只在一二日间,此正有可乘之机。眼下张郡王征辽在还,其二子先到,军马锐气正盛,却好邀他们共击贼人,首尾齐出,方有胜机。得便宜后,我们亦往淮阳军去。”便修书一封,令人星夜送往。
三日后,马陵军已收拾完备,大军自东门起行。陈希真早使祝永清、祝万年、苟桓、刘麟领军上得太和岭来,见马陵军兵果然退去,先占了岭。祝永清弟兄两个一路无阻,直至西门。来到城下,却见城门大开,百姓牵羊担酒,推车往来。永清大笑道:“以定是陈明远这贼怕我们来追,欲学诸葛孔明,用空城计来唬我,我却偏不中他计!”遂传令杀入城去。二祝却才领兵进城,那众百姓忽地筛起锣来,都从车上取出军器,就官军队中杀将起。二人大惊,只看左边赶出噬恶虎咸纬广,右边赶出洪泽郎张自强,两个大笑道:“祝永清,你中我家哥哥之计也!”二祝急忙引兵退走,城外黑煞神张永伟领伏兵又杀出,咸、张二将掩杀了一阵,直近太和岭下。苟桓、刘麟急下岭来接应得二祝,两个头领见了,就去追赶大队。此时马陵军已都离了城多时。
话说陈明远统军前行,眼见得要从卞塘镇南面过时,忽见迎面飞出一彪军马,号旗上各书“年”“海”二字。为首二将,李沫瑶在队中看得亲切,大叫道:“这两个便是那日诓骗我与仲妹妹的贼官军!”路新宇听罢大怒,与陈明远道:“哥哥率军护着百姓先行,我自来当他,此番必与仲若冰报仇!”焦明武道:“我同你前去。”二将领一支人马,上前截住年豨、海騄的队伍。陈明远下令速行。
看官听说,原来自张伯奋、张仲熊收到陈希真的书信,仲熊本要请曾世雄领兵前去相助,伯奋忙劝道:“兄弟怎的便忘了爹爹的嘱付?金人狼子野心,如何肯真心助我们。”仲熊嗤之,也是没奈何,点起吴天鹗、年豨、海騄、袁宪四将同行。又分付曾虺留于城内,同两个兄弟共待曾世雄。临行时,天鹗又谓年豨、海騄二人道:“前时筵席上,辅国公欲为五弟息事,却吃你把他推过,又多得定国公说和。今番我们随他兄弟二人行军,须多出气力,方才不负。”年豨点首道:“我新军操练已毕,此番便同五弟请为前部。”熊铎本要同去,却不用步军,只得作罢。
且言陈明远统军疾走,行不过数里,早又撞着第二拨张伯奋与张仲熊的中军人马。张伯奋手提一对赤铜溜金大瓜锤,当先喝道:“贼人却待往那里走!”陈明远大惊,道:“吾军中尚有徐州城的平民百姓,不可教这二子伤害了。”身旁出山虎王子康、隐山虎张奥康听了,道:“主帅勿慌,待我兄弟二人上去敌住这两个,哥哥当与百姓速走。”各执军器,来斗张家两兄弟。陈明远就了事环上取了紫金枪,令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三人为前部,王宇琪、钱仓政护住百姓队伍两侧,叶子伟、郑乾、曹峻烽殿后,兀自前行。
当下两方战事,先说那里路新宇敌住海騄,焦明武邀过年豨,四将分两对儿厮杀。枪对鞭,交错光闪;戟对斧,碰撞声响。两边军卒亦混作一团,年豨本是横暴之人,此番行军前早已下令,许胜不许败,败则枭首,谁敢不从?故都奋力与马陵军厮斗。两下战到四十合之上,先看年豨力怯,被焦明武照肩上刺了一戟,搠下马去。明武喝道:“害吾寨中头领,今正饶你不得!”年豨忍痛道:“汝等伤我兄长,亦算得一命抵一命了。”
那边海騄亦渐渐当路新宇不过,转见年豨命危,急急隔住钩镰枪,叫道:“此皆是我的过失,不干俺四哥的事。若要报仇,只寻我便了!”焦明武早闻言大怒,不待海騄分说,骤马身前,一戟戳在心窝里,把年豨杀死在地下。海騄暴雷也似一声吼,自道:“三哥,你害得我二人忒狠些个!”复举鞭来,望新宇面门便打。新宇一枪打过一边,不想海騄鞭又近身,就左手提起钩镰枪,与铁鞭对个头过,那侧钩正钩着。新宇用力把那铁鞭望下一压,右手就腰间拔出清光刀来,大喝道:“教你与吾徒孙偿命去!”一刀削去海騄头颅,可怜二将死于非命。有诗为证:
天日未可昭真迹,曲解源回忿血仇。
惊怒望乡台上处,独谪天鹗莫轻饶。
且说这里王子康斗张伯奋,王子康手中的赤丝软藤枪,虽是可以柔制刚,却怎是张伯奋那两柄赤铜锤的对手。伯奋把锤一砸,子康将枪一当,软藤枪就凹了去。伯奋将力猛逼,子康双手苦苦支撑,渐渐没了力。张奥康正与张仲熊斗近二十合,忽看子康势危,忙卖个破绽,撇了仲熊,纵马来救。伯奋见张奥康来,复起一锤,先把子康打下马去,幸得不曾伤着要害。又将双锤来斗奥康。两个当下斗了数合,背后张仲熊又到,奥康双拳难敌四手,抵当不住。张家两兄弟,双锤并双刀,就把张奥康结果了性命。后人有诗叹奥康道:
我闻将军名亦嗟,曾许沙场百战捷。
百战拼杀今已矣,空向山门旋旌节。
张伯奋转而再要来杀王子康时,只听身后一声大喝:“张家小儿莫要逞强,黑煞神来也!”两兄弟寻声望去,见是张永伟,手舞一条镔铁棍,匹马疾驰而来。张仲熊道:“这黑厮竟在这里!”张伯奋道:“真是晦气,我兄弟俩尽遇黑贼!兄弟,你我一同并力上前,杀了这黑鬼。”也不管王子康,齐来战永伟。王子康见永伟敌住二将,勉强起身,就要来助战。永伟喝道:“头领先走,你身上负伤,只会拖累于我!”王子康道声惭愧,只得离去。
却说张永伟一人大战张伯奋、张仲熊二人,斗到百余合之上,不见胜败输赢。张伯奋见他棍法精熟,只先卖个破绽,放永伟一棍打入怀来,便把双锤高举,望他面门砸下。永伟忙将铁棍举起抵当,一声响亮。张仲熊乘机将双刀望腰胯劈来,永伟又忙把铁棍挥下来隔住。伯奋不肯放他半点空闲,再把双锤来打。永伟将身子一倾,把马跳出圈子,抖擞精神,复再杀进,大吼一声,一棍打向伯奋。伯奋架起赤铜锤来,只听的铮地声响。永伟又把棍扫向仲熊,仲熊亦将双刀当住。三马盘旋,又战了近百余合。
斗敌了多时,三将各有疲倦。只看伯奋将双锤乱砸,永伟左右招架。仲熊急把双刀砍去,永伟将身子一侧,躲过了一刀,却吃另一刀劈过腰胯,怪叫一声,又把马跳出圈子。伯奋与仲熊道:“这黑贼恁地经斗,我二人早当以车轮战杀他,不想却吃他耗损了体力。”仲熊咬牙道:“哥哥且歇,我先复与他厮并,多时再来换我。”伯奋道:“却好,兄弟当心。”张永伟腰胯流血,却不以为意,见张仲熊杀来,又舞铁棍去战。永伟当先一棍抢去,仲熊将双刀送入棍底,顺势直透进去。永伟忙用力把双刀按下,再开解数,与仲熊斗了五十余合。
张伯奋少歇了一会,便骤马上前道:“兄弟且回,换我了!”张仲熊已然力怯,忙虚砍一刀,拨马而走。永伟见状,把棍一丢,直打在仲熊后背上。仲熊大叫一声,吃痛伏在鞍上。永伟看了,在马上哈哈大笑。伯奋慌忙赶过,手起一锤,永伟翻身从马上跳下,那马头却吃伯奋砸的粉碎。永伟就地下掇了镔铁棍,步行来战伯奋。伯奋在马上提起铜锤,照永伟面门上打将来。永伟举起铁棍招架,低头一看,一咬牙,就把镔铁棍去扫伯奋的银合马。那马却聪明,见棍来,双蹄一抬,望前一跳,反把永伟撞倒在地。伯奋见倒了永伟,勒马就要去踏。永伟在地下,将铁棍向上猛地一搠,竟直直透入马肚里。复将双手一用力,大喝一声,把伯奋连人带马掀倒在地,左手锤也丢了。永伟跳起身,就来揪伯奋。伯奋情急之中,把右手锤砸来,却吃永伟劈手夺过,一脚踏住身子,将那铜锤狠狠向下一砸,张伯奋脑袋顷时化做肉泥。有诗为证:
金瓜沉底青雷泯,空鞍银合枉嘶啾。
将种魂消逢黑煞,徒留嵇仲恸清秋。
张永伟此时已是力竭,忽地寻思道:“当日下山时,俺师父智真长老曾谓俺言:‘汝乃应上界黑杀星,原为七杀而来。今番下山,赠汝四句偈言,终身受用。’道是‘遇夜而截’,俺在永宁军截杀了张叔夜;‘逢远而协’,来徐州助陈明远杀敌;‘见康而露’,去官军那里做细作,却因个甚么康捷而暴露;今日大战张家两小儿,已没了气力,正当应了‘敌子而灭’。虽只杀得一个,亦算为智深师兄报仇了!”说罢,盘坐在地,再没个动静,正是:
镔纹坠地杳尘俗,了命完身溯法窟。
一去黑风殊万里,直追玄界报天孤。
那张仲熊见哥哥已亡,张永伟又坐于地上,只道他未死,便欲来取其性命时,忽看吴天鹗、袁宪二人领着后队败残人马赶到。原来陈明远部继续前行,正撞着吴天鹗这第三拨军马。众头领各自奋勇,一齐上前撞开阵势。天鹗两个不是对手,吃杀的大败亏输,撇了明远部来寻二张。二人见张伯奋身死,张永伟盘坐在那里,各都吃了一惊。袁宪忙问道:“怎地不见四哥并五哥?”天鹗道:“休问他们,先抢了辅国公的尸首来!”都待上前时,只见不远处飞奔来大队人马,战尘蔽日,喊杀连天。正是:
悍勇匹夫,举刀誓取头功;助恶鹰犬,悖逆忘却兄仇。
直教:
旌旗刀枪厮杀处,风云龙虎酣斗时。
毕竟来的却是那路军马,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罡煞:张奥康。
折了五员曜宿:郭春辰、叶召、何彪、智海洋、蒋宁。
折了两员雷将:风会、张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