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图萨菲亚图丁苏丹正躺在椅子上,两个侍女手里捧着酒壶,等苏丹口渴的时候随时给他倒上一杯,如果不仔细看窗外的景色的话,人们可能以为这位是奥斯曼的某位贵族,但这里却是距离土耳其千里之遥的东南亚,准确来说是亚奇苏丹国首都:班达亚奇。
“穆斯塔法,我听闻北边的荷兰人和明国人要被围攻了。”苏丹谈起这样的大事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实际上他心里得意极了,这些年来他对荷兰人逆来顺受,敢怒不敢言,真巴不得现在立马就推翻他们的高压统治。
穆斯塔法是个真土耳其人,亚奇苏丹国为了能抗衡西欧殖民者的力量,直接拜奥斯曼土耳其为宗主国,奥斯曼苏丹为此不惜派遣了大量的武器工匠、造船师以及军事将领协助亚齐苏丹,穆斯塔法是萨菲亚图丁的宰相,亦即东南亚诸邦的盘陀诃罗。
“苏丹,荷兰人倒施逆行,他们这次野蛮入侵了霹雳苏丹国,到处抢劫矿场,掳掠奴隶,北大年、吉打和宋卡的国王们对此惊惧不已,他们生怕荷兰人也会像这样对待他们,因此由暹罗王牵头,组织了一队联军。当然,还有葡萄牙人,他们对荷兰人侵占马六甲耿耿于怀。”穆斯塔法时刻关注着马来半岛的军事动向。
“苏丹和他的贵族们之间的关系犹如树与根,柴与火,没有贵族们的支持,苏丹的统治是长久不了的。”萨菲亚图丁叹了口气,然后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霹雳苏丹是我们的附庸,他们在遭受荷兰人入侵的时候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真是痛苦啊,很多贵族对此都颇有微词。”
穆斯塔法对侍女们做了个手势,等所有仆从们都退下去后,他走到苏丹身旁耳语道:“苏丹,我们的机会来了,这次不仅仅本地的国王们反对荷兰人,连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对他们也很不满意,扬言要教训他们,我们可以趁荷兰人和明国人跟北方联军交战的时候出其不意拔掉荷兰人的堡垒。”
“要是荷兰人腾出手来咱们可就惨了。”萨菲亚图丁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到时候他们会流放我的。”
“苏丹!”穆斯塔法向前一步,“荷兰人在马六甲根本没有胜算,北方联军少说有一万五千人,我们能出动一万两千人,林茂的米南加保人上个月就反叛了,他们也有五千人之众,荷兰人才多少,驻扎在马六甲的荷兰人不过六百多人,混血种四百人,仆从军一千多人,明国士兵据说不过也就两千人左右,况且咱们还有奥斯曼苏丹援助的火qiang手和炮兵,这次如果不抓住机会,咱们就永远不可能摆脱荷兰人的魔爪啦!”
“那我们改如何参战?”萨菲亚图丁果然被穆斯塔法说动了。
“现在英国人还被允许出入北大年,荷兰人跟他们不敢撕破脸皮,咱们的部分战士可以伪装成水手混进去,增强北方联军的力量,记住,北方联军一定要拖住荷兰人和明国人的主力,等他们深陷战争的时候,咱们立马清除南方荷兰人的据点,这样他们首尾难顾,一定会失败的。”穆斯塔法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萨菲亚图丁仍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是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怎么办呢?,他们在那边可不止两千人。”
“苏丹!”穆斯塔法跪了下来,“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根本不敢出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巴不得他们全部投入马六甲战场呢。”
萨菲亚图丁思索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到底是成为伟大的君主还是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生,想到自己那可能被荷兰人谋杀的父亲,苏丹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一定要和英国人沟通好,时间协调是关键,另外给北方的盟友们援助一些火qiang和手持回旋炮吧,冷兵器是干不过荷兰人的。还有国内的明国商人货物全部没收,他们都需要被软禁起来,我怀疑他们跟明国讨逆军有通风报信的嫌疑。”
穆斯塔fahui心一笑,苏丹终于被说服了,而且没收明国商人财产是个油水很足的差事,这一次就能赚不少钱。离开王宫后,穆斯塔法径直去了王宫卫队驻地,这些士兵们长官都是奥斯曼人,与穆斯塔法天然亲切。
“拉希德卫队长,立刻选派一百名baopo手到英国人的商站,咱们要干大事了!”穆斯塔法拍了拍拉希德的肩膀,被派到东南亚无异于流放,他们都是国内被排挤的对象。
“现在有个好生意,拉希德队长,好处三七分,我拿七成。”穆斯塔法看着拉希德,拉希德要是答应,抄家的活儿就交给自己的这位老乡,要是他不答应,穆斯塔法也不介意找个本地侍从试一试。
拉希德在心底里骂了千万遍这个死吸血鬼,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尽管华人的财产更可能是大象腿,“盘陀诃罗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你过来一下。”穆斯塔法跟他耳语道,“苏丹想要查封班达亚奇所有的华人商铺,这个事情交给你去办,所有华人首领也全部软禁起来,让他们交赎金,前边的固定资产咱们动不了,王室侍从官需要查验,后边勒索来的银子咱们分了,底下的兄弟们赏赐点儿,让他们把嘴巴闭闭严实。”
拉希德眼睛一亮,“遵命!”,到达南洋后,他可能没有遇到过比这更好地差事了,对于穆斯塔法的两个要求无不应允,先后挑选了一百多名矿工出生的baopo手送到了英国商站,然后再亲自带着两百多卫队成员包围了华商tangren街。
“让开让开,所有华商全部出来,苏丹有话问你们。其他人都给店铺打上封条。”拉希德指挥着他的狗腿子们将不愿意出来的商人们像畜牲一样拖了出来,一时间打砸声和哭喊声、尖叫声充斥着整个街道。
“大人,这些明国人不服从管教,我们去帮你们吧。”马来人在警戒线外哄笑着,每抓住一个华人他们都要肆意嘲弄一番,有些人还会朝他们丢石头。
“去去去,都滚开,苏丹卫队行事,都给我一边待着去。”拉希德知道这帮游手好闲的家伙是想趁火打劫,连忙派人把他们赶走。
“大renda人,小人是苏丹的布料供应商邱成达,为何封我店门啊!”一个中年华商哭喊着跑了出来,“军爷先放了我家妻女,要多少银两我都奉上。”邱成达急得直跳脚,两个卫兵怕他伤人,连忙将手臂反剪摁在地上。
拉希德走了上去蹲下来,“听说你很有钱?你自己的命五千两,你老婆三千两,女儿两千两,少一分都别想带走。”
“大renda人。”邱成达哭得脸上全是鼻涕眼泪,脸又被在地上一摩擦,满脸都是泥灰,“大人,小人家产都在这铺子上和存货的布匹里,你封了我的店铺,我到哪里去筹集这么多钱啊,大人,小民今日就是把脑袋摘了也换不到啊!”
拉希德站了起来,“通通带走,全部关牢里去。谁钱筹好了放谁。”几个卫兵像拖死猪一样把邱成达一家抓上了囚车,悲剧的不仅仅是邱成达一家,而是整个tangren街,宫廷卫兵如同蝗虫过境般,一个上午便将班达亚奇最繁华的街区变成了垃圾场。
saoluan很快便从城里蔓延到乡下,本地的亚奇占人、马来人有学有样,甚至自己动手开始抄没家产,那些以为逃到乡下便可以躲过一劫的华人连出赎金的机会都没有,被人杀了抛尸野外根本没人知晓。家里有海船的华人连夜出海,有些去了巴达维亚,有些去了马六甲投奔讨逆军去了。
“混账!赶紧知会荷兰人,让他们防止后院起火,所有亚奇华侨难民全部安置到德阳公司。”徐致远接到逃难的难民送来的消息时连夜起床处理这件事。
“咱们要不要派船去海边接应?”沈泉问道。
“时间上来不及了,咱们的船还要运送军用物资,赶紧派人去亚奇的华人社区,让他们先向东逃到爪洼国,德阳公司的人去爪洼国接应。”徐致远当机立断。
“另外给陈偲的命令加急送达,立刻促成朝廷下达进缴檄文,必须把巴塞通名声搞臭,他以为不当面跟咱们宣战,咱们就不知道是他干得?真是痴人说梦。”
“将军,这些事我都办好了,但是我想提醒下,如果亚齐苏丹要是在背后捅刀子的话,就怕把奥斯曼帝国拉下水啊,咱们是不是得重新评估这件事,不能跟他们搞得太僵。”沈泉还没有跟英葡奥三国正面刚的信心。
徐致远紧张地在桌面敲着手指,“恐怕这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现在奥斯曼驻亚奇的军官pohai华人,咱们只能尽最大可能去救援,况且和荷兰人作为盟国,只怕奥斯曼人到时候一起给宣了,现在咱们不能想太多,先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
“是,将军!”
“你等会儿,”徐致远叫住了刚走到门口的沈泉,“在送陈偲的信中给我加上,让朝廷发文斥责藩属鲁密国!他娘的,我倒忘了,奥斯曼再牛逼,当年也给大明当过孙子,不管有没有用,先搞臭他们。”徐致远想起卜弥格临走前给他说过的一些传闻。
荷兰人得知消息的时间不比徐致远慢,范弗利特可能比中国人还要着急,这次saoluan虽然没有波及到荷兰商人,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是冲着太上皇荷兰人去的。
“普特曼,让守卫霹雳河附近码头的守军们注意,随时进亚奇平叛。”范弗里特皱着眉头看着地图。
“可是总督,霹雳河码头在明国人侧面,如果到时候我们撤出的话,码头一旦被占领,明国人可就孤立无援了。”普特曼汗如雨下,作为一个军人,他显然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出卖盟友的行径。
范弗利特抓住普特曼的领子咆哮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公司一旦丢失亚奇的领地,敌人就会从南北两个方向合围我们,这个消息先不能透露给中国人!懂了吗?你不想出卖明国人,丢失亚奇的责任你付得起吗?”
普特曼脸憋得通红,“总督,如果非要做这种选择的话,你撤了我的职务吧。今天我们卖盟友,以后还指望谁在战场上帮助我们!我坚决反对这一提案,我有权向公司高层表达异议。”
“哼!”范弗利特一把搡开普特曼,“中校!公司不是来做慈善的,你尽可以去打我的小报告,但是我明确告诉你,我能坐到总督这个位置,就是知道一些你不懂得道理。”
普特曼整了整衣衫,“我是一个军人,不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准则,军人也有军人的规范。”两人价值观不同,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这事就等着公司高层做评判。
普特曼郁闷地走到军营里,连摔了几个酒瓶子后才冷静了下来,晚上凉凉的海风也让他清醒了一些,“我真的要和范弗利特闹僵吗?”他想到自己才刚刚还完了郁金香泡沫中的欠款,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五个孩子,以及妻子腌鱼而皴裂的双手,不觉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悔,自己已经不是年轻人了,这些理想还有什么用,倘若丢失了这个饭碗,可能一家人都要流浪街头了。
普特曼洗了把脸,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眼,等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去了总督府,范弗利特一直晾他晾到中午。
“说吧,什么事?给公司高层的报告打好了吗?”范弗利特假装一边签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普特曼欲言又止,范弗利特一直看着他的脸,他终于憋不住了,“总督大人昨晚对不起,我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了。”普特曼双眼憋得通红。
倒是范弗利特有些意外,这个著名的老古董终于想通了,“哈哈,你想通了就好,我也不想为难你,马六甲的防务以及亚奇的平叛还需要你多操劳呢。”范弗利特走到普特曼身旁,“中校,去亚奇平叛,这些马来王公听说油水多的很呢,他们的衣服用金线织成,喝酒的杯子用玛瑙雕成,你懂我的意思,你想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没错,但想想你自己的儿女,他们需要一个体面的生活,在尼德兰正直无法当饭吃,但是黄金可以,明白吗?”说完范弗利特拍了拍普特曼的肩,“祝你好运,中校。”
普特曼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总督府,往往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