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色微晞,行宫西跨院小校场内,马蹄声嗒嗒作响,弓弦崩鸣声不断,箭矢中靶发出一阵阵“夺夺”声。
没有朝会的日子,刘义符都会早起勤练骑射、槊法、剑术,尽管出征也没有他亲临战阵的机会,但也不能荒疏,如义阳之战那都是相当危险的,而且君子六艺就包含射箭,精通剑道的士大夫们也很多,并不算荒嬉之举。
半个时辰的骑射练习下来,两壶箭射完了,刘义符出了一身细汗,在沙场边下马,招手唤陈裨过来问道:“如何?一共六十箭,有几中?”
“大家近来精进不少,今日脱靶二十一箭,中靶三十九箭,命中红心九箭!”
“呵呵……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箭术确实有所提高了!”
刘义符满意地笑了笑,自除夕遇刺后,他对自身武艺就更加重视,最初骑射脱靶率高达六分之四,现在只三分之一,要射中红心那可不容易,毕竟骑着马奔跑射箭很难把握准头。
初入门的立定步射,中靶率能达到九成,这还要看远近,一般都是八十步;跑步游射也能达到七成,合乎材官射士的基准了。
“大家!不练剑了吧?稍后要接见官员呢!”
“好!先召宠咨等人到中堂东书房!”
刘义符吩咐一声,转回北堂沐浴更衣,因陈鹦鹉、孙文鸯等婢女已转了良籍,升了女官,她们以后可以嫁人,所以服侍梳头的是云裳,这丫头性子有点粗枝大叶,远没有陈鹦鹉那么贴心,发髻束得很紧,头皮都有点疼了。
“官家!娘子什么时候进宫?婢子以后能转良籍么?”
刘义符笑道:“你这问题有点多,难道服侍朕就不好?”
“啊?小婢岂敢有此意,就是……想问一下,听说百里娘子要进宫了,我家娘子本结识在先的,后入宫岂不是要被人看轻了。”
“呵!脑子开窍了?不笨嘛!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云裳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手脚麻利地把金簪插上,再戴上一顶黑纱金线镶边的进贤冠,衣冠就整齐了。刘义符站起身,掸了掸黑色宽边纹饰的绯红袍服,紧了紧腰间玉带,到后堂里间用膳咯!
朱漆方案上摆放了一大蹲果脯黍米粥,一盘六小个羊肉馅的蒸饼,两名正七品尚食直长正在先试吃,这当然是防毒了,后宫官制一完善,相应的规距多了起来。
中堂东书房内,宠咨、唐毅、刘乞、胡建、华贞固五人正等着,刘义符步入房内,五人立即起身见礼,刘义符摆了摆手示意免礼,自往条案后落坐,淡然开口。
“安定胡氏一向为关西大族,胡建与华贞固,你二人能深明大义,主动投效,朕深感欣慰,但为了你们今后在关中广为联络当年王镇恶旧部的事能顺利,暂不便授予官职,你们可明白?”
“陛下能亲自召见,足见重视,小民等感恩戴德,自当用命以行事。”
胡建躬身抱拳,此人三十余岁,身材修长,额头高耸而眼窝微陷,鼻梁高挺,颌蓄短须,虽是奴仆之籍却没有一丝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畏缩样子,从面相看来有几分胡人血统,据唐毅所报,其母乃羌女,关陇之地从汉末以来就胡汉杂居,这是个普遍现象。
而华贞固则是宽额方脸,浓眉大眼,且是单眼皮,典型的关西人样貌,只是寡言少语,看起来有点木讷。
刘义符微笑道:“不必用命!你们只需在行商时,将所见所闻报于宠太守即可,要听令行事!还有……你们要防着家主杜迪、杜穆,切勿暴露,若有跟随去统万城的机会,则不可错过。”
“小民等但遵陛下之意!”
刘义符伸手微抬,打发两人先退下,看向宠咨道:“朕初到襄阳,未知宠太守早年在司州毛使君帐前效力而未见重,不过新蔡、义阳之战,宠太守战阵表现可圈可点,仅统一军未免屈才,故调你去关中行内应之事,为北伐作准备,宠太守可有良策吗?”
“若事机真如唐校尉所言,能联络到王征虏当年旧属中可信之人,当事有可为,臣还需到关中了解情况之后才能定下方略。以襄阳、汉中北伐,有潼关、武关、散关三条要道,其中弘农郡为魏所夺,为免同时开罪于魏,潼关要留待最后解决,只余武关、散关可侧重于一,另在长安城内守军中想想办法。”
“甚好!宠太守赴关中后,应以自身安危为要,关中毕竟是第二步的战事,秦州、安定、高平镇才是首要,得陇西则高屋建瓴,结西秦以御北凉、吐谷浑,胡夏在我朝与北魏夹击之下绝无幸存之理,但我们要抢在北魏西向前,先一步出兵夺取战略要地。”
“既知陛下之大略,臣便知道如何行事了。”
刘义符又勉励唐毅、刘乞二人几句,让陈裨送几人出宫,顺便召前日赶回荆州的徐豁、刘道球二人来见,至于其一起回来的陆万斛、郭卓、张冀等将领则去左司马王公度那里报功;郡守等中下级官员、辟举的士人,自然是去吉翰那里述职,或去吏曹左子逸那儿报备。
东莞郡徐氏,与出身东海郡徐氏的徐羡之同祖不同宗,徐羡之虽在建康朝庭高居尚书令之位,但却被高门蔑称为“中才寒士”,而东莞郡徐氏早在前朝时便以儒学传家,在江东之地,称得上是中上等士族。徐广更是以修《晋纪》撰国史为朝野所推重,但本朝代晋以后,徐广辞官归家。
而徐豁则是徐广的兄长徐邈长子,字万同,时年近五十岁,是当世较为廉洁奉公又很有才能的良吏,可谓是德才兼备。
徐豁与刘道球一前一后步入书房时,刘义符没有干坐着,而是在门口相迎以示敬重。徐豁身高体胖,身穿鹤纹碧纱袍,头戴后顶卷筒状的远游冠,走起路来颌下一大把黑须飘飘,仪表不凡。
见二人躬身见礼,刘义符上前一把扶住,热情客气地招呼道:“徐使君远来辛苦,快快有请!”
“臣不敢当陛下如此优待,但尽人臣之礼而已!”
徐豁推开刘义符相扶的手,恭恭敬敬地拜下大礼,这态度让刘义符大为满意,微微欠身,引刘道球与其一起上座,待陈裨适时上茶后,刘义符寻思片刻,语带征询。
“徐使君休息了一日,对荆州行在所行新制,以及将举行之科举应有所了解,对此如何看待?”
“自前朝以来,官制混乱未修,律法不存,州郡之制更是上下失序,陛下顺应时势革除蔽端,这是利国利民之事,臣并无异议。而设州、郡、县三级学制,朝庭用人以科举试之,择优而取,按说也是良政,只怕花费甚大,推行不易啊!”
此言最后一句是重点,刘义符岂能不知,科举制度在荆襄还不会有太大阻力,但若到江东可就未必了,但现在这形势没什么关系,江东是以后的事。
“徐使君所言甚是,先帝在位时,每逢无朝会之日便乘车驾往延和堂听讼,一国之刑法断狱之事,竟然每每让天子亲决,御史中丞之职无人愿意受命,在职也百般推脱,不问其事。堂堂廷尉,形同虚设,藐视国法,轻贱律令,焉有是理?是故……朕决意遵照秦汉之律令重修律法,暂定名《皇宋刑典》,以徐使君为首,可愿领命?”
“臣……谨受命!”徐豁拱了拱手,又道:“臣此次带回朝庭历年贬谪宁州任杂职官员二十七人,皆是可用者,陛下拟立五监寺在即,可视其履历及才能而充任。”
刘义符微微颌首,这事他已有考虑,颇为重要的五监寺与户部、工部先一步设立,其余可能要等到明年,所以这要平衡各方,目前中府之下,也是有很多小团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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