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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节夜长短,天气也晴不定,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凌晨寒雾弥漫,空气还带着湿冷。
刘义符早起练剑,复习骑槊法,他已经很久没练习,有些荒疏了,练完转回后宅时,灯光映照的庭院地面起了一层湿湿的泥皮,不过将士们会在城南集合,行誓师讨逆之礼,再到纪南门外码头乘船行军,不会有什么影响。
由陈裨引着去浴堂沐浴,穿上一常服至后堂用朝食,再换上绯红武服,头戴武弁大冠,腰悬长剑,正准备出宫时,高令娴抱着小皇子师鉴,沈妙姬抱着公主芳姿,以及唐灵妃、百里微光一起过来见礼,因带着孩子不便出宫送行。
“妾等愿陛下讨逆功成,早正皇统,以安社稷!”
“必胜!”刘义符微微一笑道:“战事若顺则旬月之间,不顺恐半年之久,事定再派军将来迎,你们且宽心等着,去年一战历经考验,后方当无甚大事。”
“看看孩儿吧!算来快三个月了呢!”
襁褓中的小儿正醒着,虎头帽边沿露出一些头发,与眉毛都有了些黑毛,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对周围一切充满了好奇,小肥手在嘴里着沾满了涎水,看去已长出了一点点牙。
刘义符接过来,抱在臂弯轻托着笑道:“哈!比初见时好看多了,臭小子!朕这可是在给你们打工啊,你知不知道?”
“嗯呐嗯呐嗯呐……”
小儿听不懂,但见有人与他说话,双眼一眯,小嘴一咧笑了起来,说出一些听不懂的话,声气的简直可到极点。
刘义符低下头,噘起嘴巴照着红红的小脸狠狠地啃了几口,短须扎得小儿左右摇头,伸起小手一阵推拒,也就顺势将小儿递还给高令娴。再看看小公主,还在眼睛闭着呼呼大睡,他伸出手指抚了抚白嫩的脸蛋,小家伙皱皱眉,鼻冀颌动几下继续呼呼。
沈妙姬笑道:“小儿幼时会长得很快,待到京城时,眉眼都会更清秀了。”
“是啊!到明年此时,应能呀呀学语了!”
与女人们正说着,刘惠嫒过来问安,刘义符召来留守的柳元景、刘穆,又再叮嘱几句,不想刘穆想要从征,柳元景要留下照看带病视事的柳凭,倒没什么请求,不过刘义符还是未许。宫内刘穆,宫外有刘孙登,这是重要的安排,刘穆还没悟到这一层。
出行宫与诸衙署官员们汇合,剩车驾出纪南门时,东方天际才泛起鱼肚白,已是拂晓时分。高道谨与何崇勋、葛师古、张骏率水师二、三、四三军,加荆州郡兵一个军,共两万余人列成大方阵。
繁杂的礼仪之后,诸将士按编制序列先至登船,刘义符与留驻的吉翰、何承天、徐豁、毛修之、陆万载等众臣话别,以郭叔融、毛德祖、张维、刘旷之随驾,率席开泰、牛默等三千班剑,陈裨等二十名内侍至江岸,由舶道舷梯登上一艘八槽舰。
楼船、车轮舸已全部调往江夏,八槽舰既是战船,又可作为运船,舱室都比较大,士兵很容易适应作战,所以是最后一批走的。
船队东行数里,由荆东河转入瓦子浦,顺扬水至汉水站转江夏,两半行程,沿途自汉水竟陵潴口到长江口,两岸险要之地多了数十座军城戍堡,每城驻兵一都,堡则一伙到一队不等,防卫十分严密,朱景符坐镇江夏年余还是做了不少事。
这下午申时,船队出汉口过长江,汉阳城东北的江面上正有密集的水师船队在练,汉口这一段因有物资粮船队来往,倒是一路通畅,直往黄鹤楼外汉阳门码头停泊。
此城在三国时称为夏口,后改称沙羡,朱景符在任扩建城池改称汉阳,按古人风水地理称谓,山水之南称阳,山或水之北称,城池位于汉江口东南,称汉阳也恰如其分,不过后来的汉阳,是汉江之南,长江西岸三角洲地带,这时代还是云梦大泽的一部份。
刘义符立于船头远望发现,黄鹤楼并不是后来那飞檐塔楼的样子,而是平直斗拱宽檐的方形,纯秦汉式的古建筑风格,楼下有高大的华表牌楼,两蹲方斗形的门阙,全都是白墙青瓦,红雕廊柱,在蓝天白云下气势壮观而华丽。
码头后有一大片江堤台地,陆万斛、赵伯符、朱景符、陈道景等大将率亲卫牙将打起仪仗,铿锵有力的军乐齐鸣声中,席开泰与牛默率部份侍卫下船警戒,随后刘义符与高道谨、毛德祖、郭叔融等人一路登上台地,君臣见礼寒喧一番,沿城墙下宽阔城道入城,直往东大街。
江夏郡府与荆州都督府在黄鹄山之南的城中心处,而行在北倚胭脂山,前临大街,在汉阳县衙与都督府军仓之间,原是汝南相私宅,汝南郡国撤除后,朱景符一度用为官宅,在这收纳一名侍妾安置,送回荆州后这里就空置着。
修缮洒扫过,侍卫和内侍们带着行李直接搬了进去,刘义符与一众官员们转南街往都督府,先了解后勤与军队驻营训练况,出兵之终归是依形势变化,虽预计二月中,却也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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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局变幻,风起云涌,唯有秦淮河畔孙楚酒楼依然繁华如故,无数的仕子和高门子弟留连于此,乘兴忘归。
正是晌午时分,在二楼大堂角落处,紧邻着一处雅间外,铺设红色毡毯的席位间,分小枰跪坐一圈的四五名酒客就在高声议论着时事,毫不担心被人听了去而造成什么自安危。
“景先兄!如今时势,你实在不该来,既为那上位所见疑,又与荆州那边有些说不清的旧关系,这可是两头不讨好,不知你有何打算?”说话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仕人,穿厚实的宽袍大袖,头戴巾帻,蓄着短须。
“怎么?仲文贤弟有何建言?”另一人也是四十来岁,闻言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寻思片刻又道:“据某所知,汝兄庾登之被荆州那位所诛,莫非你……”
“非也!此一时彼一时,某与兄长可不一样,这两头总要选择一头,否则奈家业何?”
庾登之三弟名叫庾炳之,字仲文,曾为秘书郎、太子舍人,也就是刘义符太子府属官,而庾登之当时曾在谢晦麾下为长史。景平初,谢晦位高权重,朝中官员莫不礼敬巴结,独庾炳之很看不惯谢晦与兄长,常出言不逊顶撞,时人认为他刚直,徐羡之执政时想迁他为尚书度支郎,他不肯就任,出补为钱塘令,说来他也与荆州关系匪浅。
而与他叙话之人名叫谢述,字景先,是谢晦从叔父谢景仁三弟,从先帝征司马休之,封吉阳县五等侯,领世子征虏参军,转主簿,后又拜太子中舍人,曾出补长沙内史,景平二年被调回,征拜中书侍郎,也是刘义符旧臣。
“嘿……现今朝庭在调兵备战,无心顾及我等,但若是言行太过,恐惹祸事啊!”谢述劝告,又道:“我等虽曾是先帝调给那位的近臣,可时势不一样了,是否肯接纳还得两说啊!”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殊不知一墙之隔的雅间之内,正吃酒低声谈话的三人都在侧耳细听,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贺安平,其前方两侧则是丁氏兄弟,因一向行事低调又无人提携,刘义隆被迎立后,很快就看上了这对根正苗红的兄弟,调丁午为领军长史、兼内廷宿卫。迁丁未为骁骑将军,移驻城北宣武场大营,内外加强了宿卫的掌控,然而他自然不知道,丁氏兄弟早与贺安平有旧,已投效荆州。
“外面那二人,得空可拜访一下!”贺安平咧嘴一笑,话入正题道:“去年窦应期未能完成的事,其实二位并未尽力,上位并未追究,贺某这次来,约见二位一次不容易,希望不要敷衍了事,提供出准确消息。”
坐在右首的丁午小声道:“丁某自荣辱事小,难道就不担心因此造成人人自危吗?这种事后患可是不小。”
“这就要看你们兄弟的手段了,要知道将来的地位取决于你们现在付出多少努力,你们既然来了就一定有贺某需要的消息,对吧?”
丁氏兄弟对视了一眼,丁午才取出一个小纸团放于长形小方枰上,以手指按住缓缓推到对方面前。贺安平笑了笑,也伸手从怀里取出个巴掌大的朱漆首饰盒,但这盒子四面封漆,看起来浑然一体,也随手推到丁午面前。
“什么意思?这是重谢?还是其他任务?”丁午一脸疑惑不解,有些眼神躲闪,弱声道:“那位待某兄弟不薄,这次之后,贺将军不要再来了。”
贺安平拈起纸团揣入怀中,闻言脸色一僵,嗤之以鼻道:“事到关键之时,劝你们可别犯糊涂,真以为这种事还能左右逢源吗?上位赐你锦囊一封,待王师抵达历阳之时,你们再打开看,一定要记住贺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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