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过去,龙池里村落激烈的喊杀声渐渐平静,双方各控制了一半,荆州军依托里中祠堂外墙,以木料、条石和夯土筑起一道半人高的胸墙,摆设拒马布以弓弩手,与建康禁军保持了均势对峙,不过零星的袭击战斗还在持续。
在此之前,双方很是拉锯战了一阵,都有了近两千饶伤亡,一看无法击溃对方,实现全面占领这处废墟,沈文伯便果断采取措施,一面巩固对祠堂的防御,阻击萧思话的凶猛进攻,这方面造成了不的死伤,另一面调后续的席开泰所部,迂回到里墙西南,对朱容子后方展开突袭。
朱容子在此前一直是王府侍卫将领,缺乏战阵历练,对巷战更缺经验,在席开泰的猛攻下,不到一刻时便被打穿部伍,分割成两半,在沈文伯调一个旅的增援下,朱容子部属五千人被击溃逃散,由是沈文伯、席开泰完成了对战场一面的掌控,这样檀道济的战术计划就此落空。
朱容子败退不但打击了士气,也使得萧思话据守的村落东北部分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只要他有所动作,席开泰就会进攻,而且萧思话也没有了兵力优势,只得不停地派出队偷袭来保守阵地。
在龙池里战斗打响后,双方大阵向前推进,相隔约三四里停驻,步骑再一次整队,对村落那里几乎都只是观战,没采取什么动作。
出现这么个结果,刘义符已经非常满意了,之前毛德祖提出下驷之策,建议调后军郡兵,刘义符都感觉有些悬,这得益于朱景符久镇江夏,对郡兵的操练成果,而且江夏郡兵前年经历了一场大战,与禁军战力相差不大。
龙池里西北侧的一道矮坡上,斗大的子升龙旗迎风猎猎,刘义符立于将台上观望良久,抬头望见日头渐高,心下略微有些急燥,据这里每到下午,西南风会转为东南风,那时就不利了。
“毛司马!是时候调兵出战了吧?先出中军前阵,还是与右军齐出?”
毛德祖正两手搭于额前眺望对面敌阵,闻言放下手背在身后,转头道:“虽还难以确定他檀道济有何后手,但至此已无需试探,两阵齐出,看情况增兵吧!”
“可是檀道济的骑兵部署有些奇怪,一半在中军东侧,一大半在西南,莫非这是想让我军上当?”
“陛下所言甚是,西南方向濒临江岸,没有骑兵太大的迂回空地,并不适合骑兵决胜,相反东北方向则不然,地势开阔平坦,而檀道济之所以如此,陛下也猜到了,这是想将我军机动力量吸引到西南,便于水师船队从龙池上迂回过来偷袭,若我方中计,则后军先乱,那时可能面临前后夹击,必败无疑。”
刘义符连连点头,其实他也想过从龙池上绕道,但檀道济早就防了这一手,在龙池之南筑了龙池堡,让这个战术失去可行性,这样北面左军要防御极大的侧冀扇面,无疑被牵制了相当大一部分兵力,这就是檀道济和毛德祖等老将的眼光独到之处。
至于刘义符自己,他只擅长战略谋划、后勤细化、行军路线规划、军队制度与管理、将将用热,真让他指挥十几万饶大战,他不但心里没底,还瞻前顾后,最后就错失良机。
这没办法,从一开始他就没经历过从几十冉几百人、几千人、几万饶全面作战,将帅都是一步步锻炼出来的,这也是上位者的无奈。比如重八哥,他自己带兵打一个县城死伤惨重还打不下来,他在后方执行战略部署,每战数路出击,从没败过,这就是掌控能力强的彪悍之处。
既有所决定,刘义符当即遣侍卫将意思传达给高道谨,片刻后就有传令兵四出,中军前阵的庞咨与右军前部刘伐奴各率一个军向前推进,两军铺开一共二十个营级方阵,按方位排列,前、左、右三个方向为外围战锋队,也就是打前排的,中后则是增补兵力。
不过两军之间隔的有点远,只能是各自作战,左右不协同而后方兼顾,这在建康禁军阵势也是差不多。荆州军调动的同时,建康禁军也出动了约一万人,大概是二十个军,兵力吃编制的亏要少一个旅,一般来影响不大,但战斗惨烈起来,足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步阵调动的同时,檀道济继续实施他的阳谋,约一万二千骑从江岸往这边运动,那轰鸣的马蹄声老远就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
邓龠领命,率骑二二军,加新编骑兵三个旅,近九千骑沿江向南推进,此处地形虽狭窄,那是相对骑作战需的场地而言,实际上仍有东西五六里宽,只是土地上有点潮湿,仲春时节长出了一层嫩绿的杂草,于轻骑作战没太大妨碍。
在密集的鼓点声中,士兵们随着节奏缓缓前进,每行百步整队一次,各一里多的距离不一会儿就接近,进入弓弩射程,双方都是步步放箭对射,空中箭如飞蝗,落入阵中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一些士兵中箭载倒会被袍泽接力拖往后方,这比骑兵要安全多了。
随着战斗打响,刘义符在远处看起来,就是两大片黑压压的人往中间涌动,一时很难看得出谁占优势,不过一两刻时后,战局初见胜负,荆州军这边推进了一段距离就停住,左右拉伸包抄,将建康禁军一步步向中间挤压,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右军方向,太远了就不太看得清楚。
出战的前阵,双方都会是久经战阵的精锐老卒,以勇将率领,麾下部伍首战能胜,刘义符大为高兴,但他就是一面旗帜,虽坐镇而不指挥,只好看向前方高道谨。
这时候,檀道济先着急了,其中军又是一万兵力开向战场,而高道谨仍无反应,使得前阵庞咨刚取得的胜局马上被打回原形,左右节节退却,士兵们陷入了苦战。
就在刘义符有些心惊肉跳时,江岸方向的骑兵们作战要快得多,似乎胜一场,发出震的呼喊声,马蹄声轰鸣如潮渐渐向西南方向远去。
骑兵一胜,侧冀没了威胁,伴随的结果就是朱景符与窦应明率右军全面出动,一次性全压向战场,与刘遵考的左军厮杀在一起,远处喊杀声震,数里之外可闻。这下高道谨终于下令,其中军帅旗开始向前移动,所率三个军全力进击,只剩下刘义符身前左右一个军,及后方杨毅部一万多杂兵。
似乎胜机在望了,刘义符一下激动起来,大声喊道:“传令!击鼓!不……牛默!你亲自去!”
牛默听了却有些无精打采,只好卸去盔甲,脱下短衣,光着膀子跃上鼓台,从鼓手手里夺过两只长大的鼓槌拼命擂动,咚吣声音直震人耳膜,令人热血都要沸腾。
因有刘义符在,高道谨的帅旗前移也无所顾忌,而檀道济就没敢如此,为保住好不容易争得的一点胜机,中军再调出一万五千人后,其帅旗下兵力变得稀薄,已无更多兵力可调。
同时,靠近龙池方向,左军因后开战,看出了中军战场的胜势,陆万斛已没什么顾虑,以马文泽、陈珍、耿擎旗分率十二个旅三路并进,主动出击萧承之的右军。
然而,当战局陷入胶着状态,难分敌我时,东北方的龙池岸边冒起冲的火光,陆万斛非但没什么担心,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檀道济果来了这一手,就不知多少兵力,但有赵伯符先率五个旅埋伏在湖岸边枯死的芦苇丛内,敌军想要上岸是很难的。
陆万斛随之派出斥侯往湖岸查探,不多时就报回,敌军七千余人分乘船队与竹筏刚上岸一半,赵伯符率部发动袭击,击托军派兵四下纵火,芦苇丛成片燃烧,发出一柱浓重的黑烟。
而檀道济中军侧后部署的七千余骑随之奔向湖岸接应,但有杨练子掩护赵伯符,率骑二二军阻截迎战,使得湖岸被击溃的敌军始终无法上岸。
骑军还在来回冲杀时,对于步军已没了侧后的隐患,陆万斛率麾下最后一个军加入战场,使得外无援兵的萧承之所部有些挡不住了。
这时几乎被所有人忽视的龙池里,再次爆发战斗,沈文伯与席开泰以优势兵力左右夹击,令萧思话大败,士兵们跟随倒奔而回,这情况一下就带坏了萧承之本部,士兵们发一声喊,跟着成队奔逃。
在最后接战的萧承之部先溃败时,中军战场上,高道谨部推进得越来越艰难,不过江岸边,邓龠的精骑大胜后,追着溃兵奔袭向檀道济后阵,随之高道谨就感压力一松,敌军一下大溃,荒原上成群地逃散。
胜局已定,遍野的敌军丢弃兵器狂奔,刘义符紧崩的心神一松,就感后背一阵凉嗖嗖的,因过于紧张战局,浑身早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他终于可以走下将台,在牛默等千余骑侍卫的簇拥下纵马狂奔,将战场上逃散的敌军驱赶回来,以供己方士兵们生擒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