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州安定西北的高原,自东汉以来就广为接纳羌胡安置,尤其是高平川苦水沿岸的河谷山地多有胡人定居放牧,自去年逼退赫连安路于,收复高平镇之后,李德元就将萧关之南的羌氐部族南迁到高平附近,并抽调其子弟组建了一支骑兵。
也因胡人居于西北多年,对萧北咽喉要地并不甚重视,关城残破不加修缮,驻军也很少,仅起预警作用。李德元率秦、泾二州汉胡混编士兵两万沿苦水北上,以一万军民在后方在转运粮草,经九行军终于抵达胡夏所设朔州富平县之南。
富平县为东汉是北地郡治,而胡夏朔州治所则在富平之北五十里的丁奚城,至胡夏时已称为灵武,李德元行军途中几未遇任何夏军阻击,但至此处,却遇上了赫连安路于。
去年苑川之败,赫连安路于的部族兵力损失惨重,至今未能恢复元气,还是得益于其父赫连乙斗与新主赫连昌的亲善关系,被赫连昌重划一万帐落至朔州温池、西安州长城口一带白池、昆池三大盐湖煮盐,赫连安路于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实力。
其实自七前李德元袭取萧关后,赫连安路于就已经接到急报,但他麾下一万帐勉强征调出一万二千骑兵,自感无力应战,便紧急向统万城求援。
不料快骑回报,北魏大举兴兵集结于云中,在黄河北岸“几”字形河弯的东北角君子津打造浮桥,有南下之势,赫连昌忙于备战,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调出,命他自行迎战,赫连安路于无奈,这才带着全部兵力南下富平。
在前一日,李德元于城南十五里扎营,这一早率步卒一万四千,汉羌骑兵六千出营五里,在一处坡地上列阵,以步阵为中军,四面环以壕沟拒马,两侧以弓弩手为左右冀,步阵侧后两边各以三千骑为两肋,严阵以待。
这种依有利地形布下的阵势,利于骑兵不足而步骑混编的宋军,赫连安路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与宋军正面对战过,也没有吃过这种阵形的亏,率兵赶到战场,观敌良久,便即以左、右一千骑,中路二千骑对宋军进行试探性进攻。
或许是意识到失败将无退路,夏军骑兵一出战,就疯狂大吼着催动战马狂奔,三支骑队如三支利箭般直扑向坡地,两冀的骑队甚至试图绕到弓弩手步阵侧后进行斜冲,但他们绕过来离本阵和中队都远了很多。
步阵之后两胁,率领骑兵的是水太守垣护之和郡尉辛澹,当即各调一千骑,居高临下一个冲锋,一下就将他们赶下了斜坡,反丢下百余骑人马尸体。
坡顶平地两侧斜坡下,两军轻骑兵来回反复冲杀,而正面方向,两千轻骑借助高速的马力冲上斜,立即就遭到两冀弓弩手的持续密集攒射,虽片刻间损失两百骑,但也冲到了临时修挖的一丈多宽壕沟前,这时经验老到的骑兵就顺势猛一提马缰,人马合一飞跃而起,直撞壕沟后的拒马大枪,反正是战马先挨枪,人活着的几率非常高。
大多数骑术没那么好的士兵,纷纷连人带马落进沟中,瞬间被沟底倒竖的尖木桩钉死,后续一波一波的骑兵冲过,少数飞越了壕沟,大多数只能铺路。
而步阵前排,当拒马枪被成片撞断后,落地的夏军士兵左冲右突,给前阵造成不的危机,但二阵线士兵很快就持枪刺杀补上,在这番连续冲撞中,阵线也变得弯弯曲曲。
眼看第一波冲锋,前队的骑兵填补了壕沟,中间一部分撞入步阵,后续从两侧跟进,渐渐扩大了攻击扇面时,赫连安路于发了狠,再次分调出四千骑,仍是三路而进。
此时步阵前五排已弯曲成一个巨大的弧形,一旦被打穿就是中军前阵五列,李德元不再给他这个机会,一声令下,后方两胁垣护之与辛澹各率两千骑借助地形狂奔而出,从坡地下交叉冲锋。
敌骑左右两队要单薄得多,首当其冲一下被拦腰撞断,接着狂奔的中路也被左、右交错,二批次三路骑兵一下阵形大乱,再无以为继,宋军骑兵左、右两肋只是中这波冲杀中互换了个位置,并将一批次出战的各一千骑带了回去,空剩坡地下片散乱的夏军骑兵,以及一地翻滚的人马。
见此情形,赫连安路于脸黑如锅底,心中暴怒之极,若召回战场上散乱的人马重新整队出战,那无疑就给了宋军步阵重整的时间,前两波人马就白白牺牲掉了,其实二批次没上去,就已经给了宋军步阵缓解危机的时间。
“传令!全体出击!决一死战,不胜不归!”
在赫连安路于疯狂的怒吼声中,一阵苍凉的大角声呜呜地吹响,夏军骑兵们一下纵声吆喝起来,战场上乱糟糟的骑兵们飞快向两边跑开整队,赫连安路于亲率剩下的四千骑再次一分为三冲向宋军步阵。而后方稍加整拢队形的骑兵也从侧后两冀跟上,直扑弓弩手步阵。
嗖嗖嗖……空中箭如飞蝗,两冀的强弓劲弩持续发射,两三轮箭雨中,夏军骑兵又丢下两三百骑,倒下的骑兵人马从斜坡直往下翻滚,但没有人去理会。
闷雷般的马蹄奔腾声中,步阵后方两肋的骑兵们再次席卷而出,但这次夏军两冀已有所防备,稍稍落后一段距离,直接调头迎战冲上,双方在坡地下轰然相撞,发出一阵砰砰砰的巨响,人喊马嘶,兵器相击,战乱成一团。
将到壕沟边那堆成山般血淋淋的人马遗体前,赫连安路于手持长槊一拉马缰,战马如一阵狂风般飞越而过,砰的撞上了枪橹大阵,就在战马与五六名宋军士兵一起翻倒时,强大的阻力反弹,使赫连安路于无需怎么借力便一跃腾空而起,下落时手握长槊斜抽而出,两名宋军士兵一下被扫飞出一长开外。
成功地赢得了这一线生机,赫连安路于立即大步斜冲,让开缺口的同时扑向前方的宋军,以便将缺口扩大扩深,在他持槊迅猛扑击下,第二、三列随之打穿,这时后面有部属冲进来了。
“将军!上马!”一名亲卫大喊。
赫连安路于侧身斜让,待战马从身边冲过的一刻,两手扒着马鬃一纵而起,空中一个翻身便坐上了马背,但他十分嫌恶地将身边亲卫一把推下马去,并顺手夺下了亲兵的长槊,借助马车连续突刺,总算打穿了步阵第四、五排,前方视线陡然开阔,五十六步外,那些宋军士兵并不是站着,而是一个个半蹲在地,手托擎张弩瞄准了他。
“中路甲组!校准点射!”一名军官低喝了一声。
咻咻咻的破空声中,一片密集的黑点向自己扑来,赫连安路于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觉得浑身一热,战马也在此刻人立而起,与他一起翻倒的,还有身后紧随突入的百十名亲兵。
“传令!中军弓弩手,校准射击!两厢刀斧手与枪矛手合围……”
李德元骑马立于将旗之下,远远看到了这一幕,随着突入前五横列的敌骑越来越多,中军前阵劲弩手分组式规模看准目标点射,有所误伤也在所难免,但随着中军两厢各两旅四千余士兵从劲弩手前方绕过,填补缺口并渐渐向前突进,敌骑被阻断在阵外,再无后继能破阵。
赫连安路于一死,夏军只坚持了一会儿见不到主将便崩溃,骑兵一下纷乱成许多队四散奔逃,宋军六千骑随后掩杀,步阵也开始分队追击,捉拿俘虏。
当日,李德元率部衔尾追击,连取富平、灵武二城,抓获俘虏六七千人,缴获无数,次日一面派快骑飞报新平郡魏像,一面率五骑一万直扑东南四百里的西安州,只要夺取那处长隘口,就彻底封锁住了夏军西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