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长城东西一片广阔的区域,东汉时隶并州刺史部,属南匈奴单于王庭辖地,赫连开国称帝后,建统万城于黑水与奢延水交汇口之西三四十里,这里位契吴山之南一片巨大的河洲三角地带,北及帝原水,南至长城外的白于山,水源充足,秋平原黄草离披。
契吴山之北筑有契吴城,东南有岩绿城,设为化政郡,另在统万城西南的红柳河岸置有长泽、西河诸县,设为阐熙郡,并归夏州,共辖有五大部族三万帐二十余万人口。
分别以代公、大丞相赫连右地代,魏郡公、大将军赫连直力鞮,彭阳公、尚书令赫连若门,上洛公、尚书左仆赫连叱以鞬,东平公、尚书右仆赫连乙斗所直领,五部族各抽调青壮组建宫卫军、城卫军,归赫连昌直接掌握兵权。
统万城虽位于河岸,但地势西面高,东面与北面皆低出很多,故有西、东两城相连,外围有半圈与台地相连的外廓墙,在南部的无定河岸有一段城墙与西皇城相接,除外廓城,东、西内城皆是马面堡式墩台城墙,这种堡垒式防御十分坚固,而且易守难攻。
东、西两大内城宿卫皆是宫卫军,外廓与城郊则是城卫军,大营皆设在城西的广阔台地边城子之上,并在城西服凉门西南外廓墙下,河岸沙丘草地建有成片的房舍,作为军械匠坊与皇宫附属奴仆居住地。
而在城北郊低洼地草原上,另建骑兵训练的大教场和营房,位于西北高地处还有厩苑马场,平时会有数千牧奴赶着战马和牛羊群,往西北契吴山下的黑水河畔放牧饮马,是以城郊较为空旷。
这下午,城郊大教场上,被调回统万城的赫连助兴正带着一支数千饶骑兵在训练,来回奔腾践踏得沙尘弥漫,经久不息。
场地外围有一圈人多高的木栅栏环绕,训练的骑兵们被遮住了视线,马蹄声又掩盖了一切,浑然没注意到一阵阵败兵纵马狂奔大喊的声音。
不多时,马队带起一阵阵黄尘从北面飞奔而至,跑得近了,值守在辕门外的卫卒终于发现败兵盔歪甲斜,浑是血,非常狼狈的样子,终于惊得暴跳起来,飞奔进教场内通报。
赫连助兴骑着马跑出来一望,就见大片黄色军服的散骑打马飞奔,正是己方人马,而远处的地平线上,成片着蓝袍黑甲军服的魏军马队紧随其后狂追不止。
赫连助兴目瞪口呆,惊得大叫一声骑着马就飞奔回城。教场内的士兵们一看,也跟着如潮水般冲出大营,直冲向统万城东门。
赫连勃勃开国时,自称上承汉统,以继东汉卯金修德,故尚金德,宫卫军和城卫军皆穿黄色军服,州郡兵则服色杂乱,加上采购布帛花费甚大,所以整体上没有统一。
而北魏也称继汉统,认为土生金、金生水,故尚水德,但北魏国力强盛很多,军和州郡兵都穿蓝色军服,只有部族军服色杂乱。
统万城内东城只有一门,称凤阳门,外廓墙则有北、东二门,赫连助兴带着骑兵往城内冲,后面跟上的赫连阿利罗引的败兵慌不择路之下,就很自然地跟着跑,加上散布于城郊的队宫卫骑兵见此也惊惶失措,大呼叫着争先恐后地调头就冲进了北门。
冲进城内的赫连助兴和阿利罗引无处可避,后面的骑兵狂涌鱼贯而入,让前队骑兵根本停不下来,城头守卒虽早就望见,一时也来不及关不上城门,眼睁睁地看着魏军大队骑兵紧咬着己方败兵长驱直入,直接就突进了外廓城,又冲进了凤阳门内。
东城与西城之间有一道马面墙分隔,建有一座城门曰招魏门,阿利罗引熟悉城内外朝尚书六部官署的分布,沿长街直冲到招魏门下,与赫连助心骑队依托城墙顶上的守军,重新列阵以待。
长孙翰对城内况就不太清楚,马队冲进城内遇上许多狭窄的街道,只得分队而行,待绕过外宫台地与连绵成片的官衙,才接近到招魏门前立即就遭到城头守军一阵密集的箭雨,队夏军骑也迅速展开反击,各处街巷中也有无数的夏军狂奔而出,纷纷向失去速度的魏军骑兵放箭。
阿利罗引缓过一口气来,再次分派骑队沿街进击,魏军骑兵失退失据,许多队被围堵歼灭。长孙翰带着人马左冲右突,四处纵火掠杀,渐渐退回到东城中南部的尚书六部官衙,四面一阵围攻,俘虏数千名胡夏官员,并随之又放上一把火,坐落于台基上的大片官衙火冲,浓烟四起。
魏军杀进东城之时,赫连昌正与百官在西皇城永安宫内宴饮,一时百官俱惊,赫连昌匆忙下令关闭了所有宫门,调派士卒从城西服凉门而出,登上外廓墙沿道阻击,截断魏军退路。
战斗进行到黄昏时分,长孙翰见无器械攻城,又担心后路被堵陷入包围,只得率部退出城,撤往城北二十余里的黑水河南岸清点人数,冲进城内半,竟伤亡高达五千余骑,比帝原水一战损失还大,当晚即在河岸扎营。
次元子献、独孤娄父子率两万骑赶来,长孙翰一面派兵在黑水上搭建浮桥,一面分兵在统万城周围四处抄掠,抓获了数万军民,缴获牛羊不计其数。
前军战报传回时,拓拔焘率主力还屯驻在拔邻山,正要调胡夏鹊子万余人筑城以屯军需,闻此捷报大为兴奋,不待后军赶到便率中军主力南下。
拓拔焘当然也不知道,原本另一时空,是他亲自率兵攻进了统万东城,并滞留强攻了一半之久才被迫退出城,恰逢关中信使北归求援,误以为统万城陷落,将此军传递赫连乙升和赫连助兴,以致二人一路逃窜,奚斤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收取了关郑
而也就在长孙翰被逐出东城次,同样也有赫连乙斗、赫连地代于的快骑赶回了统万城,深感危急的赫连昌闻报,急召群臣商议托良策。
统万城西皇城内,北部城区穿城而过的古道河之南是苑,北为竖人衙署和宫卫军衙,南部城区之东为东宫,西为宫墙环绕的一个独立的宫城,称为西宫,用为祭祀之所的永安台之北,则是宴饮与大会群臣的永安宫。
朝会之地则是在西宫中轴线正中的太极、大政,但赫连昌常视事则是在此两之北的极,或者东、西堂内,这下午赫连昌接报之后赶到极东堂,里面已有赫连氏为首的几位宗室重臣正等着。
宋、魏两大强国同时对的夏国用兵,亡国为奴的风险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一时皆沉默闷不出声,气氛有些凝重。
不似几位兄长材魁伟颇类其父,赫连昌长得形瘦长,脸颊亦如刀削一般显得刻薄,其双眉细长斜飞,眼窝深陷,高的鼻尖微勾,面貌气质透着一股鸷之气,见堂上群臣跪坐于两侧一齐见礼,便直奔主位织毯上跪坐,微抬双手示意,面带冷峻之色,淡然开口。
“诸公!南朝去年与我朝使者订立和约,未料出尔反尔,先是袭我弘农,又以大军压境夺我关中,然……祸不单行,平城魏主又率兵入境,其前军前乘虚突入东城,国都几为失陷,幸赖诸将士用命,得保都城不失,而魏军主力将至,如之奈何哉!”
“禀奏陛下!南朝李德元夺我朔州封锁长城隘口,断绝了凉王东援之路,而都城仅有宫卫军三万五千,城卫军四万,据坚城以逸待劳,却外无救兵,粮草供应不足,为今之计须遣一部分宫人、杂役工匠、部族老弱者迁往黄河西岸的贺兰山以避之,留精锐守城以节省口粮。”
丞相赫连右地代时年快六十岁了,所言尚不足以停胡夏朝堂是以丞相与尚书令并设制衡,赫连昌只是微微颌首,转头看向尚书令赫连若门,问:“彭阳公有何托之策?”
“臣以为,迁移部众的同时,必须召还赫连乙斗、赫连地代于,可使其率兵北屯驻契吴山之南岩绿城,与国都呈犄角之势,内外呼应方可策万全,而山南关中,有宋、魏两国图谋,已不为我朝所有,不若使赫连乙斗纵魏军过黄河,如此宋、魏两军在山南互斗,我朝集兵十万,方可全力迎战魏军主力。”
“某实未想到,二位公相当国多年竟蒙昧至此,自先帝驾崩,我朝国力已大不如前,莫非诸公大梦无边乎?”不料,大将军赫连直力鞮呼地愤然起,嗤之以鼻,又转对赫连昌进言献策。
“陛下!我朝即算保有关中也不过是一隅之地,绝无力与宋、魏两强争锋,必得选其一而依附之。观魏军举兵十万气势汹汹,大有一举扑灭我朝之势,绝不可与其苟且。而宋军已取长安,并分兵袭洛阳,是图稳固黄河沿边,不若割山南、关中之地向其求援,待击退魏军,将来再图后计不迟,望陛下深思!”
“直力鞮!去年向陛下进言议和者就是你,如今还有脸向南朝貉子求援?”赫连若门冷嘲讽。
赫连右地代也附和道:“正是……若南朝得了山南之地,复向统万城进军,你何以挡之?”
“现今山南形势,魏之司空奚斤隔河观望,南朝若得山南必须渡河袭取蒲坂、河津,否则必为魏军所趁,岂还有余力图我国都?二公高居相位却瞻前顾后,尸位素餐,若依二公之策,亡国必矣!”
“够了!都散了吧!”赫连昌大为烦燥地一挥手,霍然起,深深地看了赫连直力鞮一眼,大步出了东堂直往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