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府的某处宅院里，纪昕拽着一件大袖衫兴匆匆地跑回了宅子，在推门进屋之前还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她推门而入，然后悄悄关上门来到床边，将手上的大袖衫递给少年：“我、我趁着向娘亲问安的时候从她房里偷出来的，该是我爹爹的衣服......”

    苏二五一脸哑然失笑，用被子裹着身体的他抬头看了看少女，见她脸红扑颇兴奋样子，分明不仅没有害怕还觉得十分刺激，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什么好了，不过这下子也总算不错了，起码不用再用被子遮住身体，乃至于只能一直待在床上了。

    大袖衫薄而轻，往往是那些文士喜欢穿的悠闲日常装，想不到宋国公纪邵一介将军，竟是也有几分儒士气质。将大袖衫穿上后，他颇有些回想起帘年在淮南王府上待过的日子了，当时假扮名士弟子的他的确享受到了几分上层人士的待遇，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尊严，可惜那不过是一场梦幻罢了。若是当初的那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怕是会十分鄙视他吧。

    自四通市的杀王事件发生后，接下来的几，洛阳城可谓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为了揪出凶手，京师宿卫都出动了一支，逐家逐户搜索了起来，如此一来自然免不得扰民，有好些宿卫还是借着搜查之由向洛阳百姓敲诈勒索，这些行为让洛阳百姓们恨得牙痒痒的，不仅是对那杀王凶手，还有这些挂着正义之名的京师宿卫。

    相比之下，苏二五在宋国公府上倒是过的美滋滋的，每日与美人相伴，时常听着她闲聊生活上的琐碎事情，他也不厌倦，反倒是做出十分耐心的样子倾听下去，时不时还附和或接茬让话题继续下去，也让话者能继续愉快地下去，如此一来便能聊得很久很久了。

    除了琐碎闲事外，他与纪昕也时不时交谈一些较为深奥的话题，比如佛学、经学、玄学等，这亦是让纪昕大吃一惊，因为想不到苏二五一介游侠的形象竟是还会如此玄虚的东西，虽是比不上她，但造诣亦是不差，于是两人就更有话题了。

    然而一直令他担忧的则是未曾苏醒的李咸鱼，可每次探查她的身体状况，却又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体内元气十分充沛，那日在四通市受到的伤也渐渐快速恢复了起来，也不知是何缘故，但便是如此，她还是没醒过来。

    直到后来某，他正跟纪昕坐在院中闲聊着时，忽地听见了屋中蓦然响起的奇怪响声。苏二五脸色微变，迅速转身闯进了屋中，如此一幕情景映入眼帘：一把长剑落在地面上，周边洒满了白色的断发，地面、床上皆是散乱的白色碎发，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孩坐在床上半披着被子将脸颊埋在蜷缩起的双膝上，两个肩膀微微抽动着。

    此刻纪昕也跟在他后面追了上来，看到屋中的这一幕顿时沉默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既没有话，也不做什么。苏二五不敢回头去看她，叹了口气，径直往床上的女孩走了过去，坐在床边，将她搂入了怀中，柔声抚慰道：“怎么了么，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头发割下来了。”

    李咸鱼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她低泣着迈入少年的胸膛里，渐渐哭得更加厉害了：“都是这头发的错，若不是它，也不会让你们落入这地步呜呜呜......”苏二五心中叹息，轻轻地拍着她背部安慰着，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的少女看着这一情景仍然默然不语，只是眼瞳中多了些失落，可还强忍着不在脸上流露出来。

    如此亲密的行为，怎可能会是一句同窗能解释？能冒死去救人出来，从这点其实就能隐约猜出来什么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揭露，然而如今即使不愿面对，事实还是摆在了她眼前。她不愿忍着痛苦站在这里等待着，于是精致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容，主动道：“她刚醒可能吃不下别的，我去叫下人煮些清粥......”听着身后急促逃离般的脚步声，并不迟钝的苏二五哪会猜不出纪昕的想法，既是有些不忍又有些心疼，只是现在的他也做不了别的事。

    ......

    吃完粥后重新躺下的女孩很快就再次入睡了，虽是才刚刚醒来，但其实还是十分疲惫。将房门轻轻合上，来到院子的苏二五转身看向了一动不动的纪昕，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纪昕故作不懂。

    苏二五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什么。”

    ......

    入夜后，外边变得更加寒冷了，屋内稍稍暖和一些，三人挤在同一张床上，由于人太多而床不够大，自然不免侧着身子来睡。确保躺在右侧边的李咸鱼彻底深睡了，苏二五看向了左侧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轻声问道：“纪昕，睡了吗？”

    过了许久，被子里才传出一个闷闷的回答：“睡了。”

    苏二五一阵好笑，被子下的手却是伸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她似是想躲开，却终究被他强硬地拉住动不了，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挣脱了。两只手叠在了一起，倒是暖和了不少，尽管这并非是苏二五的目的，他凑过去在少女的耳边道：“其实，她是我的未婚妻。”

    怀里的少女没有任何回应，然而被抓住的手显然微微颤抖了起来，仿佛停不下来了，又是良久，被子里才传出了隐约的抽泣声：“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来挑逗我？”虽一开始到底是谁先谁后很难清楚，但苏二五自是不会在这等旁枝末节上执拗的了，不然这就是直男了，他以认真的语气向少女的耳朵呼着气，“因为我也喜欢你。”

    “你、你好生无耻......”纪昕边低泣着边转过身来，微微仰着脑袋看着他，眼中泪花流转，“你最过分的是，明明喜欢我也知道我欢喜你却故意什么都不做。”

    苏二五神色黯然：“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机会在一起，不仅仅是不同国家之饶缘故，还有身份......”这是他始终无法提及的心中最深的刺痛了，便是因为这身份，有许多事情他不得已屈服于现实。最重要也是最无法出的是，他也有很多无法割舍的东西，因此不可能为了能与纪昕私奔而做出那些荒唐事，无论如何放纵轻浮，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现实的人。

    “所以，你们迟早还要离开对吧？”纪昕仰着脸看着他，脸上带着泪痕，苏二五无言以对，但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其实这也是无需问人便能知道的答案，她只是太害怕太不安了而已。

    纪昕紧紧地咬着下唇，仿佛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只是那彷如撕裂般的内心的痛楚终究是让她无法抑制泪水的溢出，她将脸埋在苏二五的胸膛上，边低泣着边叫骂道：“你好过分你好过分你好过分......”

    苏二五将她揽入怀里，心里也在不住叹息，但这是总要揭穿的事实的，拖得越久爆发得只会越厉害，因此他打算主动去解决此事，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内心渐渐形成。

    事情都发展到这等地步了，难道他真的就放弃得了吗？不可能......

    从这种意义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怪罪那个早已死去的端王，还是该感激才好了，不然也不至于让感情的事态发展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