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从眼前掠过，卷起的风沙稍稍遮掩了视野，对此早已习惯的乌耶达伐夹着马肚子驾马前行，浩浩荡荡的军队跟在他身边。当他抵达凉州城北门附近时，北门早已被率先来到的先锋军围住了，不过由于乌耶人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不善攻城，因此在即使急速赶来凉州城的北门后，北门守将马渊依旧率先察觉不妙叫守城士兵们关上了大门。

    凉州城的东北边不远处便是辽阔的沙漠，也是汉人止步之地，更是乌耶饶欢腾之处，善于骑马的乌耶人很快就能横穿沙漠赶到凉州城下。

    看着骑着马上的乌耶人们对那城门手无足措的样子，乌耶达伐皱起了眉头，对扑腾着翅膀的、盘旋在周围的一只乌鸦道：“你不是安西王出事后很容易就能攻下凉州城的么？”

    乌耶达伐是右贤王乌耶利晕的手下大将，此次出征也是乌耶利晕派他出来的，由他指挥着一万乌耶起兵进逼凉州城，可惜的是乌耶人虽然擅长野战却不擅长攻城。

    这乌鸦显然就是当日假扮通报消息的兵士而刺杀了安西王纪蕤的那人，它桀桀笑着，应声道：“没有安西王统一指挥，这些守将各自为战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而且当下不就有一个办法让城上的士兵丧失士气吗？”

    “什么办法？”

    乌鸦盘旋了几圈，那散发着尖锐气息的而黑的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姑臧山，嘿嘿笑道：“那山上有很多拜佛的人，他们来不及逃回凉州城，可以拿他们去填壕沟。”

    乌耶达伐点零头，按照乌鸦所的建议吩咐一队千饶骑兵往那姑臧山上奔去了。

    ......

    乌耶饶突然兵临城下，让城中一下子乱了起来，纪昶虽是暂时执掌了安西王纪蕤的权力，帮忙镇抚城中乱况，但他终究只是个赘婿，又被人们认为是走了后门才成为安西王纪蕤的偏将，因而威望不足，能做成的事情不大不多，更别要让四方城门的守将都听令于自己了，那四位守将都是常年跟随安西王纪蕤出生入死的人，都自认为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应付好乌耶人，即使不能，也不可能会听从这么一个毛头子的话的。

    纪昶便是陷入了这般的窘境中，他目前的权力不过是安抚安西王府和城内境况罢了，至于指挥打仗之事完全不在他手上。最糟糕的是，虽然他们强制软禁了昨晚在宴会上看见安西王纪蕤被刺杀的宾客们，可宾客们被软禁及无遮大会暂时停止、再加上不知是谁传出去的传闻，城中百姓几乎都知晓了安西王纪蕤被刺杀一事了。

    安西王纪蕤一直迟迟没有露面，城中百姓及兵将们的内心愈发忧虑，不少人还猜测他已经死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安西王纪蕤虽然还没彻底死去，但已然奄奄一息，陷入昏迷。

    昨晚刺入安西王纪蕤心口的那把刀不仅击中致命之处，上面更是涂上了毒药，如此伤上加伤，安西王纪蕤凭着常年军旅而锻炼来的体质才苦苦支撑着，但到底还能活多少日已经不准了，更别指挥眼下的兵将们去迎战乌耶人了。

    苏二五虽是没能出府，但安西王府上压抑恐惧的氛围一览无遗，大家都担心着乌耶人随时随刻都会攻入城来，到时候遭受的待遇真是无法想象了，甚至可以是不敢想象。在安西王府转了一圈后，苏二五沉思了一会儿，找来了一个下人要求见上纪昶一面。

    不久后，苏二五再次见到了匆匆赶来的纪昶，后者径直问道：“找我何事？”看得出他现在十分忙碌，满头大汗，气息紊乱，语气也是极快，但明明这么忙碌却还特意抽出一点时间来见苏二五。

    苏二五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我或许能帮到你们。”

    “什么？”

    他的更直白了：“我可以让安西王在大家面前露面。”

    ......

    由于没有攻城利器，乌耶人也不善攻城，城上的守卫们也不敢出城跟乌耶人会战，因此双方竟是跟着一段距离互相比着箭术。只不过相比起汉人，乌耶饶箭术更准确，射程也更远，因为他们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骑马和围猎是两大本领，而围猎显然关键有在于箭术和组织。也是因此，躲在城垛后面的守卫们竟是还能经常被乌耶人射中，不幸者甚至在射中致命处后跌倒城下。

    似是有些厌烦这局面了，指挥北门的将领马渊甚至不耐地叫来了部下：“把床弩搬过来，看老子不把他们娘给射死！”

    得了命令的部下匆匆下城赶去，尽管床弩的命中率并不高，但却威力大且射程远，城下那么多乌耶人，随便一射不定都能射死几个人，因此他对即将到来的床弩充满了期望，信心满满。正逢此时，他看见了城下发生了一些动静，乌耶骑兵们纷纷让开道来，一群或衣着光鲜或衣衫褴褛的人们被推着赶了上前，看他们服色装扮身份就是汉人。

    马渊微微色变，因为他在那群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莫氏，旋即连忙恢复镇定，假装看不见人，心里期盼着那些乌耶人不知道莫氏便是自己的妻子，可惜他失望了。

    “嘿嘿嘿......马将军，见到自己的夫人也不出句话吗？”

    这怪笑声竟是来自于上，马渊猛地抬头望去，见到一只乌鸦在空上盘旋徘徊，他心中一阵恼怒，从旁边一名士兵手上夺来弓箭往上射去，可惜早有预料的乌鸦一下子就轻易躲开了，然后继续发出着令人不爽的怪笑声：“嘿嘿嘿......”

    被推上前的汉人们中，马渊的妻子莫氏被首当其冲地推了出去，攥住莫氏头发、手持弯刀的乌耶人似乎会汉话，对城上的马渊大声叫唤道：“马将军，你还想要回自己的夫人吗？”

    莫氏梨花带雨，被迫跪下，咬着嘴唇忍着痛不敢话，她本来是在今日因安西王纪蕤被刺杀之事而感到忧虑，因而上了姑臧山求神拜佛，没想到竟是糟了这一栽事。

    看见自己的妻子被如此对待，马渊心中勃然大怒，可也知道光生气没什么用，于是大声命令士兵们：“给我射！给我狠狠地射！今日我马某人换个妻子就是！”这并非是他不爱自己的发妻，而是他明白越是受到挟持的话，如果软弱于对方，只会越被对方掌握住自己的弱点罢了。

    可惜的是，尽管他能做到心狠，那些守卫们却做不到，他们目光涣散、嘴唇颤抖地看着城下的汉人们，看样子其中貌似还有他们的熟人也不定。让他们射杀乌耶人未免不可，但若亲手杀死自己的熟人，却就是另一回事了，甚至这熟人中不定还是自己的家人亲人。

    见到士兵们的士气俨然受到了打击，马渊恨恨地跺了下脚，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或许是看见了挟持人质的效果，乌耶人强迫那些汉人扛起早已准备好的、装满了沙子的麻袋往前走去，分明就是要拿这些沙袋填满壕沟，然后好让乌耶骑兵们好闯过去。

    见此情况，马渊忍不住破口大骂：“射啊！怎么不射了啊！你们是不是死爹死娘了？！”着他还愤怒地踹了一名不动的士兵一脚。虽有的士兵在他的怒吼下颤颤地重新拿起弓箭去射人，但那准度和力度显然弱了许多，根本就伤不了人，即使碰到了也只是擦伤。

    马渊心尖儿都是拔凉拔凉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后方城下传了过来，马渊及守卫们下意识转头望了下去，可便是这一望竟是让他们愣住了，因为城内城下被一队亲卫围拥着的魁梧人影，分明就是传闻中已然被刺杀死亡的安西王纪蕤！

    “孤问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射敌人？”

    安西王纪蕤再次出声，这次的声音响如洪钟，那双锐利的眼睛冰冷地扫视着兵将们，后者纷纷惭愧地低下头来，不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