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入夜,在这夜晚中也是颇为闷热,更别待在营帐中了。营帐并不大,却密密麻麻地躺了十几个姑娘,跟花思然挤在一起的是一个以前同村的七八岁姑娘,姑娘叫做秋,原是村子里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也算得上比别的同龄孩子身份同一点点,至少读书人看着倒是比农人还要身份高一些。
不过秋显然没有以往的体面,这些来她瘦的很快,又正值长个子的时候,就连沐浴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看起来跟别人家的野丫头没什么两样。花思然将她抱在怀里,秋有些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在她近旁低声嘟囔道:“花姐姐,我好饿......”
花思然沉默不语,这些时日来,俘虏营里的哪个人不饿呢?尽管军中会供应粮食,但那根本不足够所有人吃,日子一过来后,转眼间已经有不少俘虏饿死了,那些饿死的俘虏也是直接被扔到了山中,或许总比还成了别人口中之食更好吧。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轻轻伸出手拨开其脸上的散发,眼神怜悯地看着她,也在怜悯着自己,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能怪谁呢,或许只能怪自己生在这个不幸的时代了吧。但她也明白,再这样下去,这个日渐消瘦的姑娘或许也快饿死了吧......
她默然半响,忽地压低声音开口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一下,千万别让别人知道。”着,她抬头扫视了一遍营帐中的其他人,见她们似是都熟睡了。花思然躺着的位置正好离营帐门口最近,她踌躇了一阵子后,便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了,她悄悄地起身出了营帐。
不远处火堆正亮着,稍稍照亮这片昏暗的地方,两个兵卒正在边低声闲聊边嬉笑着,她捏住了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走了过去,那两个兵卒也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连忙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她:“干嘛的?怎么还不睡?”
“两位......兵爷。”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继续了下去,“我很饿,你们有没有什么吃的?”
两个兵卒微微一怔,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颇有几分姿色,还有这番忸怩的样子,他们似是明白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令花思然熟悉却深恶痛绝的笑容,其中一个兵卒对另一个兵卒道:“我先来,你在这看着。”交代完后他再看向花思然,向不远处的树林的方向努了努嘴。
花思然默然不语,跟着他走了过去。
秋见到这些一直在照顾着自己的花姐姐突然出去了,她并不能睡得着,一直在忐忑地等着,直到后半夜时,她才见到“花姐姐”重新回来了,看样子跟出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手上却拿了两个又干又硬的蒸饼回来了。
花思然脸上颇有些疲惫地笑了笑道:“快吃吧。”
秋下意识接了过来,刚张开嘴便要咬下去,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困惑地问道:“花姐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花思然沉默了一下,旋即笑道:“我在外面找了很久,才发现这两个被那些兵爷扔了不要的,他们可真浪费啊......”
秋嗯嗯了两声,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花思然见她这样子,疑惑问道:“怎么了吗?”
“我......我不饿。”秋突然将拿着蒸饼的双手伸了过去,花思然怔了一下,明明这些遭受了这么多痛苦都不曾落泪,现在见到秋的行为她却是莫名想哭出声来,满满的心酸猛然间涌上心头,但她终究是忍住了,她咬了咬嘴唇,强笑着回道,“姐姐也不饿,你吃吧。”
“那、那一起吃吧。”
“好,一起吃......”
......
在寂静的深夜中,没有人知道,一艘船顺着汉水往东边直上,不久之后船就靠岸了,划桨的船夫道:“就在这里停下吧,再前面就有人戒备了,会被发现的。”
苏二五点零头,对他道:“那你在慈我,我很快就回来。”
船夫叫做混龙江,至少他是这般自称的,这个自称混龙江的船夫是元通明派给苏二五的帮手,负责载着他前往汉中东三郡。
苏二五跳下了船,接着迅速往西城而去,在军中的日子里他一直隐藏实力,如今倒是有机会发挥了,他使着“影鉴”在茫茫黑夜中迅速穿行而去,良久后终于抵达西城南门,翻过城墙对他这般身手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西城曾是南朝的地盘,元通明也派过使者前来这里,因而自然是有西城的城中地图了。潜入西城后,苏二五依着脑子里记住的地图找到了西城太守丁泯的宅子。丁泯是西城丁氏的族长,当然也是西城的太守,这十年来基本上就是由他掌管西城。
不久后,他进入了丁泯的房中了,透过帷幔他能看见丁泯正搂着一个女子熟睡着,该是其妾。苏二五自是对此不感兴趣了,此行也不是打算暗杀他,尽管他也明白此刻只需拔出刀来轻轻一划便将这个西城太守杀掉了,甚至可以假扮丁泯投降南朝,但是他不会将这些独属于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因为他也深深地明白自己那些秘密若是被外人知晓该会多么糟糕。
他在房中心翼翼地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物品了,那是一把纸扇,他将纸扇展开,只见纸扇上写着“国事家事不如美人事,好话坏话不如床上话”,诗的下面还分别刻着阳文和阴文,阳文写着“西城太守”,阴文写着“丁氏族长”。
见到此诗,苏二五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倒是没想到这个西城太守丁泯也是个妙人。接着他赶忙将纸扇收了起来,离开了宅子,继而离开了西城,随后又经过了一番奔疾,沿着来时在路途上做好的记号回到了先前船靠岸的地方,而那艘船显然还没离开。
“东西到手了,回去吧。”他如此道。
船顺着水流慢慢前行......
......
上庸郡位于西城郡和房陵郡之间,上庸郡也如另两个郡一样,是郡,其实不过是县城。上庸郡的本地豪族上庸谷氏,上庸太守自然也是上庸谷氏的族长谷用。比起颇有些不屑尘世事而关注风尘事的西城太守丁泯,谷用却是略显严肃的性子,下巴上留着一撮发白的胡须,也有六十余岁了,算得上是老者。
当部下向他通报元通明又派使者过来后,他倒是不会将使者拒之门外,毕竟他也奉行着不得罪两方的态度,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使者竟是如此年轻,甚至可以是一个少年人。他不由觉得困惑,怀疑是不是元通明已经自暴自弃了,所以故意派这么一个少年人过来戏弄自己。
话虽如此,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谷用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心思。
“谷城主,初次见面。”苏二五向他微微颔首微笑致意,一副态度友好的样子。
待二人落座后,苏二五径自进入了正题,完全不给谷用耍手段转移话题,他早已从元通明那里得知这三位太守的做法了:“谷城主,我军想从你郡上借路,不知可否?”
谷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使者,老夫先前也跟上一个使者过了,老夫的孙子在洛阳城,老夫虽是不介意借路军,但老夫的孙子却......”着,他便悲叹含泪,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
苏二五不为所动,悠闲地微笑道:“谷城主若是怕在洛阳城的长孙子被北朝朝廷杀了以示警戒,那在下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假装败北。”
谷用满脸惊愕。
苏二五解释道:“只要谷城主你亲自带领军队与我军对战,然后在对战中故意败北,想必北朝朝廷也不会谅解谷城主你的吧。”
“这听上去倒是个好办法,但是......”
“但是实不相瞒。”苏二五叹息道,“谷城主,元大帅本来是打算直接派兵过来讨伐你上庸郡的,但是我的上头王承祯王将军苦苦一番劝阻后,才让元大帅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于是派了我过来。”
这看似劝,实则威胁,谷用当然听得出来了,但他心里不屑着这年轻饶低级手段的时候,也支支吾吾着敷衍过去,但就在这时,他却又听见旁边的少年使者冷不丁道:“事实上西城太守丁泯丁城主已经在暗中弃暗投明了。”
谷用愣住了:“怎么会?”他心道,“我们可是在背地里通过气的啊!”
“是真的啊,他担心你不信,还特意给了一个信物给我,以作佐证。”着,苏二五把手伸进了衣襟中,取出了一把纸扇,随即将纸扇展开。
“喏,你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