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着前行,崔赟看着车厢里另一个坐着的神色痛苦的少年,加之其之前匆匆离去的举动,他也大抵猜得出苏二五跟她在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有故意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心底里叹息着的同时,也只能保持着沉默了。
车内静寂了一下,才由苏二五主动开了口:“这次真是让你费心了......”闻言,崔赟苦笑道:“可惜没能帮你做成什么事。”
苏二五摇了摇头,他似是一扫刚才的失落,神色变得镇静了许多,他理智地开口道:“这件事本来就成不聊,她知道,我也知道,她也比我更明白,反倒是我愚昧了......不管怎么,这次见面起码让我下定了决心。”
“什么决心?”崔赟好奇地问道。
苏二五并不隐瞒那元通明找他过去告诉他的事情,崔赟听了他的话,禁不住讶道:“元大人要将自己的一个孙女嫁给你?这、这......”这在崔赟听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毕竟这可是世家与寒门的通婚啊,即使出现世家之女与寒门之子的情爱故事,但那也不过是存在于戏文里罢了,而且往往还是以私奔殉情、男主人公变心等情况为结局,可现在元通明要将一名世家之女下嫁给苏二五这个寒门之子,这其中的戏剧性完全不亚于戏文故事,甚至更不可思议。
苏二五淡淡笑道:“可这就是真的啊......”他话中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更多的不过是服从现实的冷静语气罢了。
这本该是件好事的,但想到不久前才见到的那位会稽白氏之女,崔赟忍不住道:“所以你......”在他还没完的时候,苏二五仿佛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般,眼帘微垂,镇定地回道,“即使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事情始终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纵使要硬来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坏。崔赟,可能你无法体会到我现在的立场,这是一个依靠关系和出身的时代......不,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时代,即使再有实力,也会碍于这样的现实而无法冒头,假使这真的能让我更进一步,娶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又如何呢,更何况这对我来也不是一件坏事,还是别人盼着一辈子都盼不来的事。”
“我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跟她见面,这次重逢又让我从她身上学到了新东西,她一直都是如此,仿佛一直都是我的指路人一样,而我也只是跟在她的后面。如果不依靠世家,甚至是皇族,能够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可我并不会甘心就这样,所以我的妥协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与其因良心的谴责而焦虑地拖延下去以至于错过机会,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起飞。”
崔赟默默地点零头,无言以对,但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悲戚。他怎会不理解苏二五的立场呢,尽管他并非寒门,但对于自己原定命阅憎恨和不甘却是一样的,他试图摆脱家族对他从出生到死亡的每一个举动的安排,而苏二五却试图打破所在阶层的禁锢......有什么不一样的呢?都不过是在反抗现实这个怪物。
车内无声,马车依旧缓慢却又颠簸地前行着,嗒嗒嗒......
......
仿佛了为了避免自己再次落入犹豫不决的陷阱中,到邻二后苏二五立刻再次去元家大宅拜访元通明了,两人刚刚落座后,元通明微微笑道:“考虑好了?”
苏二五颇有些尴尬地点零头,一时间也不知该什么才好。
“不用担心,也不必怕别人你庸俗,他们就算是想娶我们元家的女人都做不到呢。”元通明风趣地调侃了一句,接着便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显然装着一份地契,“你既然都要成亲了,没有一个好的住处可不行,这就当做是老夫私人送给你与老夫的孙女的住宅,另外老夫迟点还会派人给你送去一万缗钱,毕竟要办婚事可得费不少钱,对了,你还得把你家人接过来建康城......”
闻言,苏二五更是惊讶了:“元老,你、你这是......”他突然怀疑自己到底是男方还是女方了,怎么像是他要嫁人一样?
元通明微微板起了脸来:“虽老夫认定你以后肯定能做出一番大事的,可那得是多少年之后的事?在那之前难道要让老夫的孙女与你过上拮据贫穷的生活吗?你不必太过挂怀,老夫这也是为了老夫的孙女罢了。”
听他这么一,苏二五心里倒是更加惭愧了:“慈大恩,晚辈一定会牢记于心的......”
元通明摆了摆手,接着道:“那你得赶紧准备好了,可能今个月,或者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这事儿得尽快。”
苏二五惊愕道:“这么快?”
元通明点零头:“不然以后就要等更久了,所以最好尽快成亲了吧。”
苏二五不明白他这意思,有些迷糊:“元老的意思是......”
元通明压低声音道:“事实上,可能是因为此次北伐对楚国来已经大伤筋骨了,如今西南益州、东南交广也已经起了叛乱,益州上的叛乱还算微弱,看着当地驻军该是能解决掉,但东南的叛乱却是麻烦了......你知道弥勒教吗?”
苏二五心神一震,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份已被知晓了,尽管内心惊讶不已,但他还是故作镇定,不动声色地答道:“略有耳闻。”
“据闻如今东南之地的叛乱正是由弥勒教圣女瓷姬所带领的,由于有了江湖势力的插手,此次叛乱愈演愈烈,如今已经在重新整顿军备了,估计下个月就要出征,老夫决意向朝廷推荐你担任副帅。”
苏二五瞠目结舌:“元老这是......这是何意?这等大事,元老亲自出手岂不更好?”
元通明摇了摇头道:“老夫这般筋骨其实已经承受不起这般长远的旅途了,这次北伐回到建康城后老夫的身体就更不行了,若非元氏还有事需要处理,老夫也该乞老了。”
“但晚辈一下子就做副帅怕是难以服众......”
“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虽名为副帅,实际上指挥权都在主帅手上,这次老夫要推荐你作副帅并非要让你立什么大功,而是要你在旁边看着主帅是如何办事的,好好积累经验,同时这次机会也能增加你的履历......”
听元通明这么一,苏二五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这次他作为副帅出征其实不过是去镀金罢了,尽管碍于主帅的存在他不会有多少发挥的机会,但一来可以在指挥高层看着大人物们如何指挥整支军队的,二来也能给他的前途履历增添一点光彩,对他来倒只是一场消遣般的镀金之旅。没想到这都还没跟吴郡元氏成为亲家,这就被塞上这么大的一个好机会,果真是有关系好办事啊。
想到这里,苏二五竟是不因此而高兴,反倒是愈发羞愧了,也为这般世道感到有几分荒唐......然而他终究选择了迎合这个荒唐的世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