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主的四个手下分占四角,各自向外而立,把江朝欢围在中心。心中计较已定,江朝欢突然开口,说道:“过了桥就是内院,烦请几位扶我到屋中休息可好?”其中一人廿三躬身答道:“自当听凭离主吩咐。”四人携江朝欢渡桥,转过牌楼从偏门而入。当先便看到一座小小木楼,构造简朴,外面却锁着,题为“追思楼”。廿三上前,一把劈开锁头,谨慎地迈了一步。半晌,既没有暗器飞来,亦无人声,几人才都进入。只见楼中桌椅家具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却没有人气,似乎无人居住。再往里走,正中一张案几上盖着白布,墙上悬着一把生锈的长刀。江朝欢打量着猜测:“这里可能是谢桓生前所居。”“离主英明。”阿二最擅长阿谀奉承,立刻接口:“追思,怀人,想必正是谢桓故居。这里想必等闲不会有人来,最为安全。离主果然智慧非凡。”江朝欢拣了张椅子坐下,叫四人也坐。四人初时推辞不敢,禁不住江朝欢一再要求,只得也都落座。“还没请教几位高姓大名?”江朝欢率先起了个话头。“不敢。”四人都受宠若惊,起身答道:“小人贱名阿二,阿十,十五,廿三,都是主上所赐。”江朝欢点头道:“素闻乾主座下二十四雄智计无双,武功高强,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四位此次蒙乾主赏识随侍,想必更是其中佼佼。比如这位廿三兄弟,目光炯炯,臂力过人,想必是个箭术高手。”“还有阿十兄弟,三年前剿灭神龙门一役功劳极大,门主还曾对我夸奖过你。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幸得识荆,真是名不虚传。”…他依次将每个人平生最得意的事情都不着痕迹地赞颂了一番,直听得四人受用无比,舒服到了心坎里。江朝欢平日与门中之人交游甚少,与乾主座下更是从无来往。但他此刻说来,就像是几人的老朋友一般,不仅没有一点架子,反而亲切热络,让人如沐春风。四人纷纷谦辞:“离主过奖了。”“小人不敢当。”心中却都又骄傲又感动,骄傲在早就听说离主冷漠孤高,落落难合,今日却对自己如此礼遇,定是自己实力超群,在顾门已有一席之地。感动在他不吝溢辞,以四主之尊折节下交,春风和气,平易近人。江朝欢自门中之事说到武功,又说到兴趣癖好,没过多久,已经和几人称兄道弟,无话不谈。这时又说到此次任务,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门主要乾主取淮水派秘籍,到现在还没有着落。我们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说不定反而是一场善缘。”“您说秘籍会在这里?”廿三忙问道。“这里既是谢桓故居,或许谢夫人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就算没有淮水派秘籍,也说不定有谢家的家传武功。”四人早已跃跃欲试,均想:主上为这个任务烦心许久,若是我能找到秘籍,那可是极大的功劳,定能得主上青眼,扶摇直上…但转念想到主上吩咐保护离主,若是擅离职守,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自己反而犯下大罪,于是各个垂头丧气,跌足长叹。“各位何妨上楼一寻?”江朝欢善解人意地开口:“我就坐在这里,想必也不会有人进来。若是有什么危险,我喊一声,几位立刻就能听到下楼相救。”“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有理,却还是有些不安。于是等着其中资历最老的阿二拿主意。阿二眼珠转了几转:“谢府的护卫走了一大半,宾客也都去追那人了,想必府中已经没有什么高手能来为难。十五,就留你自己在这护卫离主,你可能保证离主无恙?”十五是几人当中最软弱可欺之人,这时虽有些遗憾,却也不敢争辩。又想到自己最为忠心,留下相守,说不定离主能在主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便答应了。那三人行了一礼,即刻上楼而去。小楼只有三层,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搜完,不可耽搁。未几,江朝欢便开口道:“十五兄弟,我口渴得紧…”十五忙起身找了一圈,却发现这久无人居的小楼中一点杯碗茶水也无,不由为难起来。再看江朝欢嘴唇干得发裂,脸色苍白,想到他失血过多,的确急需补充水分。只得说道:“那小人去唤一个兄弟下来,为您找水去。”“无须麻烦他们。”江朝欢说道:“就劳烦你去寻一趟罢了,这里不会有事的。”十五一向优柔寡断,没有主见。犹豫了片刻,便点点头拔脚跑了出去。听到他走远,江朝欢立刻传讯手下。过不多时,便见花荥押着假谢夫人而来。假谢夫人除了双腿的全身穴道都被点,既无法运功,亦说不了话。在此时呼喊,然后趁着三人下来之前一剑解决了她,同时让花荥放火烧楼。事后便称谢夫人不巧来到追思楼撞见了他,便要杀他,自己天幸之下刺了她一剑得以自保。到时假谢夫人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旁人难以辨认验证,唯有凭借这三人言语相信他的说法。这便是他的计划。因他不相信神秘人会不会在假谢夫人身上做手脚,是而不敢留下其尸身以验。他自信此计已经万无一失。这时,江朝欢三两下踢翻了屋中桌椅,紧接着大喊:“来人!”花荥将假谢夫人向前一推,自己便飞身而去,准备放火。更不犹豫,江朝欢一把抽出长剑,揉身直进,径取她心口。“谢夫人”要穴被制,无力反抗,唯有定定地立在那里受死,可她面上却毫无惊惧求恳之色。剑锋逼近,四目相对,她平静严穆的眼神之下竟隐隐含着坦然和从容。这绝不是一个替人受死的山寨当家应有的神色…电火石光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击来,江朝欢在最后一刻收势撤剑,颤声问道:“你是谁?”“谢夫人”一怔,再抬眼时,已经换了一副畏缩惶恐的表情,张着嘴咿咿呀呀地却说不出话来。难道刚才的一瞬是自己的错觉?她到底是谁?江朝欢犹疑地再度举起长剑,却心乱如麻,难以递进。片刻之间,就听楼上传来了迅疾的脚步声,是阿二三人飞奔下楼相救。“你不是要杀我吗?还不快动手?”极低的声音,却分明就是谢夫人。长剑脱手落地,江朝欢骇然失色,甚至几乎立足不住,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的心沉到谷底,一如他最不愿见到的那样,这招釜底抽薪彻底粉碎了他的偷天换日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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