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太后放下手中书卷,抬眼看他,竟然从这个向来严苛的儿子脸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爱,便知道此人一定不俗。
“何人?”
“一个出身寒门的汉人,名字叫贺晏阳。”
太后点点头:“我们现在入主中原,百姓汉人居多,朝堂多重用些汉人,也能让天下人看到我们的胸襟。”
太后从前在草原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对政权制衡之术自然有一番见解。
“不过这重用汉人,也要擦亮眼睛,千万别招了头白眼狼放在身边。”太后年轻时便吃过这样的大亏,重用汉人,结果被反咬一口,差点命丧黄泉。
于是她只能对儿子再三提醒。
“汉人始终将我们视为异族,时刻盯着你的疏漏,只等着将你从皇位拉下,把我们族人赶回草原的那天。”
“所以用人要疑,得确定这贺晏阳是忠心之才,方可放在身边栽培重用。”
耶律宗政也从这番提点的话中稍稍冷却下来对茶玖的喜爱之情,点头冷静道:“儿子会再仔细看看。”
希望这个小状元不要辜负他的期望才好。
……
几日后,礼部按照惯例设恩荣宴招待新进士。
茶玖和贺文心都受邀在列。
茶玖身为状元,可以独坐一席,恣意享用桌前的美味佳肴,身边也尽是围绕恭维寒暄之人,就连主席的大臣也与之斟酒对饮,言笑晏晏。
不可谓不风光。
反观贺文心,却只能和其他三个进士挤着坐在一起,衣袍总是被旁人的酒水打湿,憋屈得很。
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看着茶玖身上的官袍也觉得刺眼非常。
这时,耶律宗政的圣驾却意外到来。
众人惊讶,纷纷跪地行礼,暗暗纳闷。
怪哉。
这恩荣宴向来由礼部大臣主持便可,怎么今日陛下却亲自过来了?
耶律宗政人未进殿,浑厚爽朗的笑声已经传入。
“众爱卿都是国之栋梁,今日不多拘束多礼,继续起身饮酒作乐便是!”
茶玖跟着众人齐声应是,起身退回席中坐下。
耶律宗政经过她身边时,视线稍有停顿。
茶玖今日褪去浆洗发白的衣裳,换上了崭新的官袍,玉冠束发,神采奕奕,更显得那精致昳丽的面容如明珠般璀璨生辉。
叫人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耶律宗政心头微微触动。
这小状元,长得还真是好看极了。
幸好“他”是个男子,若是女儿身,不知道要叫多少城池倾倒,日月无光。
茶玖仿佛察觉到什么,转头一看,恰好对上帝王的视线。
若是旁人,早就汗流浃背,寻思自己是否有言行不妥之处。
偏生茶玖却露出灿然一笑,颇有几分胆大亲近的意味。
耶律宗政摇头轻笑。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他却并无怪罪之意。
比起朝堂上那些对他或畏惧,或虚伪的臣子,茶玖这样率真而直接的性格,倒是更合他的胃口。
酒到酣处,礼部一位大臣坐不住了,喷着酒气,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对着耶律宗政遥遥一拜,开始拍起了马屁。
“陛下是圣明之君,所以今日才有这么多英才心悦诚服地聚集在这里。臣斗胆请陛下赐字,装裱悬挂在恩采殿堂上,好叫我们日后能时刻瞻仰圣恩,不负陛下厚望!”
茶玖差点将口中的酒水喷出。
她亲眼看过耶律宗政那手字。
要是挂上恩采殿让人日夜观瞻,恐怕得在青史上留下笑话了……
这大臣全然不知,还以为平日在奏折上看到的秉笔太监的字迹便是耶律宗政的字迹,愣是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果然,耶律宗政的脸色微微一沉。
见状,茶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朝耶律宗政的方向一拜,朗声道:“陛下,臣也想求一份恩典。”
从殿试到勤政殿,茶玖的表现一直都安分守己。
如今却突然高调地求恩典,倒是让耶律宗政好奇她想要做什么。
“哦?你想要什么恩典?”
“臣想为陛下的赐字秉笔代劳。”
耶律宗政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他们都以为茶玖被陛下夸耀了几句,便不知天高地厚,想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
贺文心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茶玖挺立的背影,眼中闪过轻蔑的情绪。
呵,还以为贺晏阳有多聪明,没想到竟是这般蠢货。帝王最厌恶的便是恃宠而骄之人,他且等着看对方如何倒霉!
茶玖站在殿中,白玉般的脸颊因酒劲上头,而透着淡淡红意,神色也带上几分紧张不安。
耶律宗政便知晓,她刚才那杯酒水下肚,为的就是壮胆。
明明害怕极了,却还是要站出来为他挽尊么?
真是一颗赤子之心。
耶律宗政被取悦了,眉宇间也舒展了几分。
“如此,贺卿便替朕秉笔罢。”
与此同时,系统发出提示音:“耶律宗政好感度达百分之三十。”
茶玖松了口气。
众人讶然,敏锐地发现了陛下对这状元郎的与众不同。
贺文心失望极了,对茶玖更是忌惮。
太监呈上笔墨纸砚,茶玖这次用了和殿试不同的书法字帖,一手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的好字再度令耶律宗政称赞不已,当即把桌上一份没动过的鹿肉赏了给她。
茶玖眼前一亮,赶紧谢恩:“臣谢陛下赏赐!”
鹿肉美味,可如今宫中难得,只有耶律宗政的桌上才有。
现在倒是便宜她了。
耶律宗政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底下的小状元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碟子鹿肉,不禁莞尔。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的声音隐约传入他的耳中。
“文心,你为何不吃肉?”
一位进士疑惑地看着只喝酒吃素的贺文心。
贺文心答道:“我最近戒荤吃素。”
进士更加疑惑:“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好端端的戒荤吃素做什么?”
贺文心轻叹,眉宇笼上愁云:“东南一带水灾过后又闹旱灾,如今旱灾过去没多久,又闹蝗灾。我忧心百姓,却做不了什么,只能戒荤祈福。”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传到耶律宗政的位置。
果然,帝王朝他投来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