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上房不远,一处小院内。
丫鬟紫鹃抵着脚,踩在石头上,探出头看着墙外队伍经过,待有个小厮抬头看来,便忙不迭的缩了回去,一路进了房中,来见黛玉。
林黛玉随贾琏到荣国府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刚进府时,贾母说天气凉快,便叫黛玉直接在她那处床外暖阁住下,与宝玉隔得不远。
如今已经五月,加上跟黛玉进府的扬州嬷嬷再度提起,于是便像三春一样,贾母也替黛玉在外分了个院子住下。
这个紫鹃,正是贾母指派过来伺候黛玉的其中一个丫鬟。
紫鹃一路进了房间,寻到黛玉跟前,脸红扑扑的,笑道:“难怪说外面这般响,原来是方才的宝姑娘使人搬来了,她哥哥使着许多人经过,我看去向,好像住得不远,以后林姑娘和她可有得顽头。”
“哦……”黛玉坐在凳上应了一句,然后默默无言。
房间里还有个丫鬟,是跟着黛玉一路从扬州来的雪雁,她见状,便悄悄在后拉扯了一下还想说话的紫鹃,唤了声紫鹃姐。
看黛玉的模样,怕是想起自个入荣国府的境遇了。只一个雪雁和教引嬷嬷跟着,之后嬷嬷还被打发了走,黛玉连吃口茶都要看着荣国府众人行事。
彼时彼刻,和现在宝钗入府的一番对比,黛玉自然觉得伤心,怕这就是至亲远在千里的苦楚。
紫鹃也是机灵的,见状,忙住了嘴,重新寻些好话来劝慰黛玉。
林黛玉那边院落的一番景象不提,却说回这边。
薛蟠帮着安置了妹子宝钗,又大手洒了银子出去,叫贾家的下人小心看顾,这才赶去给贾母请安。
再待贾家大房二房走了一圈,薛蟠归来梨香院时,已经是深夜。
其母薛姨娘还未睡下,一对眼眶肿起,叫人唤薛蟠过来说话。
不一会儿,薛蟠打着哈欠,一手捏着条汗巾到了这屋里:“老人家有什么打紧的事?忙了一天,我那边都可准备洗了脚睡。”
“唉……”
薛姨娘长叹了句,这屋内也不惧什么闲杂人等听了去,便虚眯着眼帘,沉声道:
“义忠亲王老千岁,已经坏了事了。”
“什么坏事?”
“便是薨了!当日就从王府落了葬。”
“嗯?”薛蟠脑袋歪起,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此人来,不由疑惑道:“我家打从搬去金陵,和这老千岁都多久没有来往了?怎地要突然提起。”
薛姨娘道:“未有来往,却非是未有干系,当初……当初义忠亲王要你父备好棺木,出自潢海铁网山上的樯木打底,万年…不坏…”
说这般多,薛蟠却不见得怎么在意,只是好奇道:“如何这老千岁突然便薨了,入京时也未有听到什么风声。”
薛姨娘道:“上午朝廷委派忠顺亲王登门,下午义忠亲王就薨了,许是犯了甚么忌讳,被隐诛了也不定。此事外人如何能知晓,亏得是你姨夫这国公人家,才能晓得这般隐秘消息。”
这般事物薛蟠只觉得隔得太远,只啧啧称奇两声,权当是看热闹罢了。
薛姨娘一通哀声说完,见薛蟠这般不晓得共情的模样,若放在平日里,定然是又恼了,不过今日此时,却未有发作。
她只道:“那些终究是长辈来往的事,千般过错也赎了,你日后只管好生同我在这都中经营,若你那妹子还能入宫得陛下垂青,换来你个前程官做,那就阿弥陀佛了……”
听了这话,却是让薛蟠猛地摇头,起身笑道:“有事您不知,我曾说了,今年要去看师傅他老人家,等闲的官怕是不好去做。”
说着,薛蟠一溜烟似的出了门。
“你个不争体面的浑货!”薛姨娘在房间里气得叫骂。
时间再转过几日。
义忠亲王被隐诛一事,京都该知的都已经知晓,不知的,也无人去告诉他。
就是这般时日里,太子领着狼狈的一行人归了帝都,多少又兴起些波澜。
幸存的,羽林卫、仪卫回宫,神机营回军营,各部官员,各自有报道处,等待朝廷处置,或赏或罚。
至于一干押回来的守陵卫,被京营调来的人马带着羁押了,多少要审出个好歹来,教一些人头落地。
再有就是贾琏了,只他现在身上未有实职。
内阁特意多下发了张文书,教贾琏居家修养,莫要擅离,等候问答。
“洒家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要居家休养了,也忒过轻视,上面这干鸟人……”
贾琏听了文书,将跑去邸报处看热闹的赵天梁赵天栋拉来,做着马车,一路骂骂咧咧的往宁荣街走。
路上,恰好碰见了贾家来人,贾琏府中的小厮兴儿、昭儿等都在其中,也是听说贾琏今日到京,特意来接的,顺带卖好讨个赏钱。
于是两伙人便合在一处回了。
到及宁荣街面,过了熟悉的大石狮子,贾琏的马车停在那扇黑油大门前。
进了门,贾琏打发赵天梁赵天栋归家,自个大步朝住处过去。刚迈过一处东院花园这边的仪门,凤姐儿的陪嫁平儿,就领着人迎上来了。
“二爷一路劳累了,屋头已经备好香汤,好洗了身上风尘。”平儿道。
贾琏点头,转身看着还眼巴巴跟在身后的一干小厮,贴身的、跑腿的、杂物的都在,顿时道:“俺心思正不耐,赏银没有,只一双拳头倒是随你们受用个够,哪个没差事的上来领?”
一干小厮顿时哗然散了,只留兴儿昭儿两个贴身的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平儿却是上前来,笑着规劝道:“二爷,许是许久未见您了,才个个都不舍得走。”
“哼,我还不晓得这帮蠢物,个个止不住的贪鄙相……”贾琏冷哼一声,与平儿一同往里走,走进了南北夹道内,才是又道:
“平儿,你等下把我当差的俸银取些出来,这帮蠢物每人发个一两…二两银子,免得传出去,旁人讲我只晓得拿府中下人发气。”
贾琏带去的银子都在帝陵里发了,还打了几张欠条出去,现下又不差钱,日后好歹要去补上。
平儿笑道:“二爷注意名声,端得是好事,稍时我就将出来,让兴儿他两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