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回到承运使衙门,先见了前衙众属官,催了一下物资入库的进度。
不催不行。
前线的都太尉高谯长官和叛军打得风生水起,对物资用度看得紧,当着贾琏的面赞扬了其余两处承运使。
与之相比,若不是贾琏是刚上任,物资送的这么慢,几乎要吃了挂落。
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见了众属官之后,贾琏便回了后面内宅躺着休息。
数千的人马,沿途都需要看管,他长到这般年岁,何尝有过这么劳心劳力。
凤姐儿本来是来迎贾琏,见他实在劳累,便挥手遣散了众人,然后端着一盅人参乌鸡汤过来。
“这汤煲了五六个时辰,教吃了美死你。”凤姐儿摆着碗碟笑道。
“那这汤许是平儿煲的,凤姐儿何尝有过这份心。”贾琏接过一碗,还没尝味道便先是开口。
凤姐儿顿时白了贾琏一眼,这人,缘何丝毫不懂体贴话。
不一会儿,贾琏便将一盅汤几口喝完,再摸着肚子躺着。
凤姐儿叫平儿端着剩碗下去,一时间,房内便只剩贾琏同她两人。
凤姐儿坐在床沿,这时才低声道:“琏二,我且同你说个事……就月中时候,前衙里主簿过来,送了八百两银子。”
贾琏原本躺着,但听着听着就坐正了身体。
“那莫非是贿赂?俺须得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贾琏一脸讶然,以至于没去想那小小主簿怎么掏得出八百两银子,只忙问道:“你收了那脏钱?”
“什么叫做脏钱,又都是一个样!”
凤姐儿杏眉倒竖,红润嘴唇抿起,气道:“我都打听了,那钱是正当的来路,你那前任都拿了,就该我们也收下。”
那八百两是打哪儿来的?
铁官送一些过来,匠所送一些过来,粮仓送一些过来,马场送一些……
朝廷拨款平叛,下发到各处衙门场所,或有结余,便匀一份给承运使衙门。
“这干人送钱给我作甚?”贾琏不由一阵纳闷,承运使和这些地方可互不统属。
且贾琏还听说,衙门里巡检、主簿等去催物资时,难免还要受气,怎么就突然送钱过来了?
听说竟然还是每月都有?
凤姐儿道:“你管生管死,还管得住别人送钱过来么?总之是正经的钱。你不收着,怕是以后去那些地方要物资时要吃闭门羹,等耽搁了公务,吃亏的还是你!”
凤姐儿边说边叉着腰站起,自觉说的话有理有据。
虽说银子喜人,但她也是为了贾琏着想。
贾琏张张口,话都被凤姐儿说了,他还说什么,无奈闭上。
凤姐儿仍然不满足,再是道:“不止这些,还有知府衙门里那些富家拿来抵劳役的银子,也该有你一份,只看你敢不敢去拿。加上年底的陕州火耗银子……”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听凤姐所说,这些银子好似都是他们应当拿的。
要真是如此,贾琏也不知要是在这承运使上待三年,能被送多少银子来,难怪在京时就老有人说这个职位油水多。
贾琏甩甩头,猛然起身,准备出门去。
“你去哪?”
“凤姐儿说话容不得别人插嘴,我自去寻那主簿问问……”
这种事岂能听一家之言,眼下就是好几百两银子过来,比他的现在的正经年俸还要多。
贾琏闷声出门,只留凤姐儿在房里坐着。
……
不过半个时辰贾琏就归来,事情和凤姐儿所说的对上了。
前任承运使在时,衙门上下就是这般过的,从头到尾都没出过纰漏,似乎这银子真的就干干净净。
进门,贾琏见着凤姐儿和平儿丰儿对坐着,正在吃棋,他默默走上前。
不用忙着荣国府里大小事务后,凤姐儿倒是清闲的多。
不久,平儿输了,忙站起身,让贾琏来坐。
“那八百两银子呢?”贾琏坐着问道。
凤姐儿意犹未尽,再拉着贾琏来玩,摆着棋子道:“没有八百两了,那天主簿送银子过来我就隔着帘子和他说,前任大人在的时候银子是怎么分的,这次就怎么分下去。
最后我们家得五百两,都司官那里两百两,两个主簿一人三十两,其余的就让下面的人分了。”
不愧是当过国公府家的人,办事就是妥当。
贾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夸,末了,只讪笑道:“从今往后就没有五百两了,
我已经让主簿去回了马场的人,莫再送银子过来,只每月运粮的时候多给些驮马就行,免得运粮的人几乎累死。”
听到前话时凤姐儿本来着急,待贾琏说只回绝了马场后,这才安心下来。
上官上任三把火么,马场那边怕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凤姐儿只斜瞥了贾琏一眼,道:“到底是好事,我也少念两句阿弥陀佛……不过哪月朝廷徭役没有累死过人,路上我都见多了,只见你稀罕。”
贾琏笑而不语,他那一路来回还真没少过一人。虽然因为路上粮食被多吃了一些,差点挨了挂落。
说完马场,却是还有一事。
凤姐儿有着放账的前科,劣迹累累,贾琏哪里放心银子被她收着,再问及那五百两银子所在。
见贾琏提起,凤姐儿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那好了,交给平儿收着就是,你总该信她不是?”
凤姐儿说话间,旁边被提及的平儿慢慢跪了下去。
话虽然没说,但平儿拒绝这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帮贾琏收着银子,哪天凤姐儿要拿时她全然挡不住,事后就又该对不起贾琏了,所以如何还敢收。
凤姐儿见状,不由得有些不悦,再看向贾琏:“家里现在都是我在掏钱,前些日子租下几户房子不说,只每天一家大小的用度,银子就像是流水一样哗哗的流走。
你赚了些银子,我拿来花销一些又如何。”
这点贾琏却决然不让,道:“莫强词夺理,你那是从府里公中领的银子,也值得拿来说?
至于凤姐儿自个的体己钱,恐怕还是在寻什么生意做哩!
且住了,再见你使人放印子钱,我就让差役送来旺来喜去吃牢饭,什么时候我卸任了,再叫他们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