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北面的一番动作暂且不提。
七月二十七日,午后。
贾琏往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处递了章疏,终于是暂且从繁忙事务中抽身出来,准备去荣府帮着筹备贾母过寿的事宜。
“银台稍候。”
里头戴权喊住贾琏,捧着个拂尘笑眯眯近前来:“圣人说是要见你呢。”
“这……请戴公公带路。”
贾琏自然不推脱,当下同戴权往临敬殿那边走。
到了殿外,里头已有人在陛见。戴权先从侧门进去了,贾琏在外等候。
不一会儿,几名官员打从临敬殿里出来,贾琏抬头一看,只见打头的是太尉府都统制高谯。
“贾银台。”
“太尉。”
两人稍作拱手招呼,旋即别过。
临敬殿内适时有传唤声出来,让贾琏进门去。
殿内,雍隆皇帝正在朱陛上案后坐着,合起一本奏折,抬眼来看进门见礼的贾琏。
“眼下国事繁忙,朕却听闻爱卿在通政使司中告了假,是何缘故?”
“回陛下。”贾琏如实道:“是臣家中老祖母八十寿宴难得,这才贪图多休几日。”
雍隆皇帝叫贾琏起来,问道:“莫非就是先荣国公代善之妻贾史氏?”
“正是。”
贾琏起身来,暗自琢磨皇帝老爷的用意,眼下朝廷确实忙着出纳兵马粮草,若是真叫自个留下,怕也只能照办。
毕竟如今身家,还是多凭今上施恩提拔的缘故,不尽心也是不好。
上头那雍隆皇帝想了想,却是笑道:“人伦孝道在此,朕也不好拦你,何况已经是八十大寿,堪称祥瑞……戴大家,去将茜香国进贡的那件珊瑚香木玉展屏提出来,让贾爱卿带去荣府给老太君做贺礼,也算朕的一点心意。”
戴权称是,先下去使人吩咐了。
“陛下皇恩浩荡,臣在这先替老太太拜谢了!”贾琏大喜。
“嗯。”雍隆皇帝摆摆手,笑道:“爱卿虽然告假不能入宫,但所属衙门事物却也还需送到府上多加照看,万勿出了纰漏才好。”
贾琏忙是再三保证了,才是开怀告退出来。
当今皇帝做事英明不小气,辽地那边还有兄弟杨志去奋勇厮杀,朝廷必然是要胜了!
贾琏一面琢磨一面出来宫廷,甩着两袖行走,心中暗自满意。
过金水桥,出来午门,贾琏在筒子河边等了等。
没多久,几个太监赶着三匹驮马拉着的老大板车过来,上面用红布黄绳盖着个大物件,几匹马拉着都吃力。
贾琏当即领着这些人跟在自家马车后,一路朝水梁坊过来。
未时三刻出的午门,酉时初才抵达倾城伯府外。
“好大个物件……”
平儿听说了动静,领着巧姐儿出门来看。
“是个整件落地屏风,今上御赐给老太太过寿的。”
贾琏走到平儿跟前,问道:“凤姐儿呢?”
“奶奶先过去荣府,我和巧儿等二爷您回了再一起去。”
平儿远远打量那车上盖着的屏风,早看出里面非是凡物了,便叫人拿银子犒劳送来的太监,再向贾琏提议道:“不如叫它现在咱家待着,等初三再带过去?”
初三由贾琏在荣府摆宴时,再将这御赐的东西献给贾母,声势说不得要把贾家东西两府都比下去。
“俺倒是用不着借这个体面。”
贾琏道:“今个送不方便,咱家先收着,明日荣府开宴时直接解送过去就是,凑个热闹。”
“那就二爷说的算了。”
平儿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和贾琏争,只让他快些到家里去换衣裳。
贾琏点头进门去了,平儿再请大管家赵天梁喊起十来个人,都更衣净手,再焚香过来,将那红布黄绳包着的屏风抬进家门中,好生照看收着。
贾琏不多时换了家居衣裳出门来,见那几个太监已经赶车回宫,便招呼平儿和巧姐儿坐轿子往宁荣街赶,留下赵天梁看家。
斜月初生,几顶轿子抬进荣国府西面角门。
荣府里此时正四处点灯忙碌,人来人往洒汗,不知昼夜轮转。
一路到了贾母上院里,贾琏进来正厅间,只见凤姐儿正是在此处,贾母则照着镜子,由鸳鸯帮着改头饰。
“老太太,俺来帮忙了!”
捧着镜子的琥珀手一抖,贾母不悦的抬起头来,没好气道:“来了就来了,嚷这么大声做什么?”
贾琏笑了笑,让开身位,身后平儿牵着巧姐儿上前来见礼。
“快喊老祖宗。”平儿小声叮嘱一句。
巧姐儿本来就还记得,忙是上前来笑着称呼。
“诶——”
贾母乐得直招手,让巧姐儿到身边来,端详片刻,同凑过来的凤姐儿道:“又大了些,这眉眼和你像,长大必然是个标致的可人儿。”
“老太太快别夸她。”凤姐儿笑道:“这人是个不爱读书,只知道玩乐,她爹也不管,等长大光凭了个相貌有什么用。”
“女儿家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别累坏了身子……”
贾母笑了笑,看到边上的贾琏,便是有意摆出正经模样道:“你们说,又不是人人都是黛玉,人家老子多大学问,巧儿他老子又多大学问?”
这话一出,凤姐儿、抱镜子的琥珀,挑头饰的鸳鸯,以及靠近的一干丫鬟婆子都是笑了。
“老太太莫非忘了?”
贾琏顶着笑声近前来,朝一边拱手道:“圣人亲点我进士功名,俺虽不才,两府中却只在那敬老爷之下。”
堂堂进士功名多少叫贾琏有些傲意。
不然在府上别人吃饱喝足了,去论些诗词歌赋的,怕还要暗地里来戳他说不配。
“是‘点’啊,还是‘赐’啊?”
“追究这个做甚……”
贾琏顺口回着,耳朵一动,猛然回头来。
门外,林如海一手拄着拐杖,身后领着黛玉正巧进门来。
那话自然是黛玉说的。
“莫忘了尊长规矩!你又怎么和你兄长说话的!”
林如海小声教训了一句,再朝贾琏点点头,朝前去,先拜见了贾母。
黛玉跟上。
当日的事已经过了好几月,黛玉也是见贾母大寿,不好再接着避了,不然真个是成了形同陌路,悔之晚矣……因此,她反倒是将那些事抛下,敞开心胸,只管一如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