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乐极生悲
作者:赵厌   红楼之鲁智深在荣国府最新章节     
    宁国府大老爷贾敬死了。
    这事传开,京中内外多少要有些波澜。
    说是久病缠身,夜里有不顾劝阻,自己起炉炼丹,服之即卒。
    又有说是夜半无人之时得传天意,敬老爷功德圆满脱离苦海,当即尸解而去。
    贾家宁国府忙着料理丧事不提,朝中礼部、光禄寺里也收到了报丧的折子。
    这折子由大太监戴权特意解出,一路递到皇帝身前。
    “贾敬是谁?”
    临敬殿中,雍隆皇帝听到戴权突然来汇报这事,面上多少有些错愕。
    戴权道:“他是宁荣两府的人,即,昔年京营节度贾代化之子。”
    雍隆皇帝虽不知底下人,但戴权和宁国府却是向来有来往的,这时才能如数家珍。
    说起贾代化这个名,雍隆皇帝倒是想起来了,笑着道:“贾代化他儿子不是早年间就死了么?”
    戴权忙是恭声回道:“这是另一个,当年考中进士承了贾代化的爵,不敢受,只将爵位让给儿子,自己去了道观里打醮,这些年都少有回京的时候。至于陛下您提起早年间没的那位,还有个直系的孙子在呢。”
    话里这个直系的孙子,就是贾蔷了。
    听说那贾敬至死都待在道观,雍隆皇帝点点头,因指着戴权笑道:“你又瞎提起些什么儿啊、孙啊的无关人等做什么?不是怀着什么好心。”
    戴权赔笑道:“陛下明察秋毫,奴婢瞒着不说,别人也会来说的,倒不如奴婢先来了。”
    “可惜一科进士难得,又不为朝廷出力。”
    雍隆皇帝啧啧感叹一句,拿起桌上报丧的折子,一边翻着一面说道:“可见世人都像你一般,以为朕严苛,动辄便要于无声处起阴端,因而惊惧毙命也是常有的。却不知朕从来是严于律己、宽于律人。”
    “……你去说一声,到时朝上让礼部提一提这事,赏些规格下去,也算不负他祖上之功。”
    戴权应声记下。
    雍隆皇帝看折子看到一半,却是笑了,再道:“看都写得些什么?不过在道观里过世了,就又要说些神鬼之事,也不知朕是第几次见到这些,可见即便是朱紫大臣、世勋贵族,也不乏一些迂腐之辈。”
    戴权已经吩咐了人去传礼部,还叫光禄寺筹备祭礼,这时过来听到这话,少不得笑着称是。
    正是主仆谈笑论政之时,殿外有个小太监这时进来,在底下传话。
    “启禀陛下,忠顺亲王、兵部右侍郎贾化、还有通政使贾琏在外求见。”
    贾化,即贾雨村之名。
    忠顺王爷领了尚书台右仆射的职,正揽着军机之事,雍隆皇帝一听这些人一齐来了,便晓得是辽地的战事出了新。
    即命快传这些人进来说话。
    连月间捷报频传,这次也是一样,报来的是喜事,而且是大喜事。
    ‘……上都护卢俊义与荡寇中郎将呼延灼突袭罗刹中营,焚烧辎重,罗刹残兵溃退一百八十里,复遣使请和。’
    朝廷大胜!
    “好!”
    雍隆皇帝拍案而起,这战事打了快一年,人吃马嚼全靠千里运粮,也不知废了朝廷多少物力,河北一地几近颓废,却终究是胜了!
    当即传令,叫忠顺王回去尚书台拟旨一封,发往内阁。再看朝廷该如何封赏、如何善后最佳,兵部上下务必配合。
    忠顺王是何等人精,早就草拟了一封在尚书台,稍后便能送去内阁过目,请那边应付罗刹求和之事。如今他只回去叫人最先讨论封赏辽地之事,不久便能妥当,呈到御前来。
    众臣公各自领了旨意,忠顺王和贾雨村最先退出。
    贾琏原也是待要走,不过却被雍隆皇帝出言留下,便只好再来等回话。
    忠顺王几人已经出了殿门,雍隆皇帝打量站着的贾琏几眼,果然见腰间隐隐垂着有条白布。
    满桌的折子已经是看着眼花了,恰逢朝廷大胜的消息,雍隆皇帝这时心情激荡,也懒得再翻什么,只往旁边偏殿里来休息一阵。
    几个太监忙着过来执扇焚香。
    贾琏也跟着过来。
    雍隆皇帝坐下道:“已听闻爱卿家中出了些事,不知那过世的贾敬同你是何辈分?”
    贾琏回道:“家中只以伯父论起。若要仔细盘算,怕中间也要加上三四个‘堂’字,几乎到了五服外。”
    皇帝心中的喜悦之情尚未退却,听到这话点头笑道:“这般说来,宁荣两府到了你这,关系倒也远了。”
    “虽如此说,不过古人也常道远亲尚且不如近邻。”
    贾琏道:“两府都算作这话,都是亲戚,又住得近,所以往日来往和别家终是不同些的。只陛下放心,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时,微臣只等每日了却公务后,才再去祭拜,断不会坏了边疆大事。”
    戴权早捧着个拂尘跟来了,听到这话,再看了看雍隆皇帝的面色如何,心中便有了分寸。
    “祭拜亲友也是忠孝大事,陛下岂是有要罔顾人伦的意思?”
    戴权转向着贾琏摇摇头,笑说道:“贾大人,您这话倒是显得是在数落了,该要治个大不敬之罪方可。”
    贾琏听出了这是玩笑话。
    正逢在偏殿,他素来又是大胆的,纵是皇帝跟前又哪里会不敢回,便只管拱手来笑着回话。
    “这就怨我一时想岔了,戴大公就替我担待则个。”
    戴权听得正待要说,不过受雍隆皇帝摆手止了,来叫贾琏到一边去坐下。
    “你也是年已三旬的人,在朕宫门前侍卫至今,国家大事操之你手,却还时有分不清轻重的举止。想那卢俊义、呼延灼等,这次朕权且看在你举荐有功的份上不来发落,只你若是还是不小心了去做事,早晚要惹了祸在身上。”
    编排皇帝,说出去确实也是大事,贾琏本已经坐下,听到这话忙是起身来。
    “微臣谨记了。”
    雍隆皇帝摆摆手,叫贾琏再坐下。
    自有宫人赶来,各自奉茶。
    也是连月来值守国事,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如今闻得大胜了,雍隆皇帝才让赶得巧的贾琏一起来说说闲话。
    君臣说了些辽地善后的举措,都是随性,其中戴权少不了查漏补缺几回,该当记的记下。
    贾琏没有所求,说话提议的都不含私心,当真只为国事,雍隆皇帝自然聊的欢喜。
    这般君臣闲聊倒也不是头一遭了。
    大太监戴权就时常暗忖,这贾大人这般年纪登上高位,也是有着缘由的。
    先是值守宫廷的龙禁尉出身,天生就让今上比他人高看一眼,又是赫赫赤子之心,允文允武逢着做得了大事……
    眼下,闲话间茶添了两回,贾琏念着通政使司衙门里估计要来人找了,便有了去意。
    正要告辞间,忽然听到皇帝一话。
    “……说起来,你家中是不是有个衔玉而生的子孙?”
    贾琏只好先来回话道:“是有一个,小名也就起作‘宝玉’,不成想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雍隆皇帝面上饶有兴趣,问道:“果真有灵验神异之处?”
    贾琏道:“这倒是不好分说,他人是不曾见过的,只阖府里都视为祥瑞。”
    听得越说越深,戴权忙是劝诫贾琏道:“这事还要看他日如何,怎可妄称祥瑞?如王阳明仙人送子、李青莲太白星坠、王半山俗谓之獾郞,如此种种,或为古之能臣,或为古之贤人,方算得上‘祥瑞’二字!”
    “那宝玉怕是终身无望了——”
    贾琏正随口笑说着,话到了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说也是侵(银)官场十载的人,听得戴权这赤裸裸劝话,他哪里还能反应不来。
    历朝历代,皇帝老爷们都是相当忌讳底下人的神异的。
    那广为人知的金刀之谶不提,例如篡汉之王莽,就曾经依‘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谶语,满天下追捕唤做刘秀的人。
    如今上头的那位,怕也是如此。
    戴权方才说起的李太白的祥瑞算一遭,而不曾提及的那王侯一辈,如刘邦项羽、杨坚李世民等,可也个个都是生有异象……
    一时间有口难辩,贾琏只好复言道:“宝玉他实不是个能为官做宰的人,至今四书都不曾读完,还能谈什么公羊谷梁。往后去做李太白,怕也是难以勉强,浪费了这祥瑞。”
    这话说的却情真意切,他还真是如此看待宝玉的。
    虽说贾琏自个四书五经也没有读完就是了。
    雍隆皇帝听了贾琏辩解,面上颜色不改,起身来说道:“朕不必过问了,史册记载祥瑞甚多,无益于国计民生,海晏河清、家给人足即莫大之祥瑞。”
    贾琏听得咧嘴起身来,拱手笑道:“陛下真个是圣明,能说的这好话。”
    戴权瞬时跟上来道:“这话直将古来汉文唐宗宋仁这些,竟都比了下去!”
    今人是不好比古人的,雍隆皇帝少不得回头来斥骂戴权几句。
    不过也正亏了戴权逢迎一番,君臣已是复了融洽。
    雍隆皇帝还有折子没批完,贾琏亦是要忙通政使司的事。
    最后对答了几句,贾琏领了旨离开,替御驾发文过问辽地总督,要几位清查了罗刹过后治下各族的户籍报来。
    待贾琏一走,雍隆皇帝再度到临敬殿里批文。
    因又是想起了罗刹战事大胜,叫人高兴,雍隆皇帝一边审批,一面笑对戴权提及方才的话。
    “先前贾琏说他家衔玉那事,朕是不信的。好歹是官宦人家,多半是产房里被无知的蠢妇替了什么玉过去,才惹得一阵风言风语。不然若说祥瑞,朕便该是最大的祥瑞,却而其余灵验神异之处,竟是从未见识过,可知不实。若是有,许它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来朕跟前见上一面也好。”
    这话不敬鬼神,戴权原是想劝,但又念得皇帝今日实在高兴,才暂且作罢,只小心附和。
    是夜。
    雍隆皇帝入后宫水皇后处歇息,因确切高兴难耐,自觉战事一胜,江山就是真要海晏河清了,少不得多用了些酒即兴。
    时至当夜二更时分,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
    雍隆皇帝即起了意,拟旨边疆大胜,辍朝三日以示庆贺。
    有这旨意示下,少不得还来续上几杯,只一杯酒落肚,忽听得宫门外有号泣之声。
    起居内外竟一时寻不见一人,雍隆皇帝顿时惊恐,只得自己走出查看。
    才一出门,便见已逝的太上皇手持一角帘帐,细细在手上绕作吊绳,正目带愤恨看来。
    “逆子——”
    “父皇!”
    雍隆皇帝当即惊醒,抬头四顾,只见自己仍在水皇后宫中。
    “快来人!”
    门外一时还无人应答,雍隆皇帝浑身冰冷,额头汗水好似豆子一般溢出,滴落。
    正拔了床头剑在手,死死盯着门外时,一个婢子慌慌张张的进门,绕过重重帘幕过来伏地而请。
    “——陛下,太后娘娘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