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考是由本郡城学政主持的考试,每个生员都要参加,只有两种情况例外。
一个是病得起不来床的,由所在县的县学教谕出具证明;一个是六十岁以上、又对廪生没什么想头的老秀才,花点银子得个三等就成。
岁考成绩总共分为六等,一等廪膳生,每个月可以领三斗廪米、一两银子的补助,二等为增广生,若一等有缺,则依次补充。
一二等皆有赏,三等如常,四等挞责,五等则廪、增降一等,离开府学、县学,只能入社学,六等黜革。
意思是,第四等要被打板子,五等除此之外,不得再入官学,只能进私办书院,第六等么,不好意思,革除功名。
所以,考上秀才并不代表就可以不读书了,就算苏惟生与岳西池、杭君诺三人的这个廪生,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要是岁考时成绩太差,一样得变回个白身。
即便春寒陡峭,也得硬着头皮参加,还不能考差了,三等是及格线。
岁考的地方同样定在学政衙门,至于贡院么,本朝规定只有乡试时才会开。
歇了两日就是岁考之日,好在天公作美,雨已经停了,云层里还有淡淡的光晕。
学政还算人性化,年纪大的先抽签,备的都是室内的考号。年轻人基本都在廊下或者院子里,没办法,十七个府的秀才,加起来足足有上千人,室内根本坐不开。
岁考的难度与院试差不多,连苏惟生往常最怕的试帖诗,也写得极为顺畅。当天考完,第二天众人又急匆匆坐船回了府城,苏正文去照管他的学生,苏惟生等人则继续苦读。
过了十来天,岁考的成绩才下来。
曹承沛哈哈大笑,“我也是廪生了!”虽然每月不过一两银子,那也是他靠自己挣的啊!
苏惟生翻个白眼,“杭伯父如此费心教导,要连个廪生都考不上,他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曹承沛看着府学贴出来的榜单,脸上依旧如梦似幻,“这可是廪生啊,前年院试吊车尾的时候,我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苏惟生已经不想跟这傻小子说话了。
府学学子的廪生名额不算在县城之列,平宁县不过十个廪生名额,增广生三十个。府学名额却有四十之多,若连这都考不上,你好意思说是杭知府的亲传弟子么!
苏正德夫妻也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吩咐刘妈妈,“好好整治一桌酒菜,今晚给两位少爷庆祝一下!”
刘妈妈应声下去了。
六月里夏礼青写信过来,他在湘楚郡一个极偏远的村落里找到了“淳于容”,是个孤儿,腰上也有一小块红云胎记,吃百家饭长大的,只是早在几年前便去世了。
“淳于容”的妻子不能生育,所以也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夏礼青便带着那目露贪婪的妇人与“淳于容”的牌位一道回了定国公府。
苏惟生还以为夏礼青会安排定国公府的人冒充苏正德,却没想到他还真找了个腰上有胎记的。不过,先前他们提过有不少人上门冒充,想来是从这方面入的手。
至于那妇人么,若真是贪慕虚荣之辈,一旦有不轨之举,定国公府自然有办法顺势处理。
倒是周氏,酸溜溜地道,“这下可好,名义上多了个媳妇儿。”
苏正德忙举手投降,“他娘,我这辈子都是苏家人,跟淳于容的媳妇儿能扯上啥关系?”
“好吧,”周氏勉强答应不计较了。
苏惟生握着薄薄的信放下心来,自家总算暂时无忧了。
九个月后,三月初三上巳节。
平宁县的苏家果园已是桃李争妍、杏雨梨云,间或有几只鸟儿停在枝头欢快地吟唱,一闻人声,便扑簌簌轻盈展翅而去,端的是千红斗艳鸟争鸣,万里河山皆新韵。
而在这姹紫嫣红之中,正有几道身影在花间若隐若现。
苏惟生摘下一朵桃花插在林铃鬓间,看着林铃顾盼生辉的侧脸染上一抹薄红,不禁低喃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林铃眨了眨眼,紧张地捏紧衣角,“惟生哥哥就会取笑人!”
不过宜其室家什么的……虽有些羞人,可等年底一定亲,她跟惟生哥哥就是名副其实的未婚夫妻了呢,想想都觉得好开心。
苏惟生轻笑道,“我可不是取笑,等你跟婶子从京里回来,我爹就要去林家正式提亲了。婶子都答应了,你还跑得了不成?”
今年五月是扬威侯老夫人七十整寿,不光杭知府,连杭氏也要一道回京祝寿的。
杭氏自从嫁人就没回过娘家,林铃连外祖母的面都没见过,自然回去见一见。已经定了月底启程,会在八月乡试之前赶回来。
林铃咬了咬唇,脸更红了,不过这傻大妞确实不按常理出牌,反而顾不得害羞,咬咬牙掰起手指数了起来,
“十五、十六、十七……离十七岁还要好久呢!”语气中颇为遗憾。
苏惟生一愣,一时哭笑不得,“就这么想嫁给我?”
林铃不自觉地捏紧手指,重重点头。怎么能不想呢?从在博阳再见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时无刻不想离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苏惟生深深叹息,“要是以后生个女儿也像你这般傻,可怎么得了哟!”十二岁就被臭男人给拐跑了,他非得吐一缸血不可!
生女儿?林铃可不是初识时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闻言立刻想到之前偷看到的表哥表嫂嘴对嘴的情景,瞬间脸红得像要滴血,
“我才不跟你说这个!”说罢一跺脚跑了。
苏惟生望着那道娇小的背影,越看越觉得是落荒而逃,不由哈哈大笑,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苏澜跟何轩从另一条小道上走过来,见状微微皱眉,“你又欺负人了?”
苏惟生一脸无辜,“我哪儿敢啊,姐姐大人在呢!”
说罢仔细端详了苏澜一阵,“二姐,你脸怎么这么红?跟猴子屁股似的!”
苏澜立刻伸手摸向腰间的软鞭,苏惟生撒腿就跑,前者抬脚就要追,不想被何轩轻轻拉了一把,只好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高声道,“我就不信你今天不回家!”
苏惟生脸一垮,停下脚步慢吞吞挪了回来,满脸谄媚,“二姐,我错了!”
何轩噗嗤笑道,“明知道惹不起还偏要在虎口上拔毛,惟生啊惟生,要我说你什么好!”
苏惟生眼珠子一转,转向苏澜坏笑道,“二姐,他说你是母老虎!”
“你……”何轩脸都气歪了,当即放开扯住苏澜衣袖的手,“你们姐弟俩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掺和了!”
苏惟生见势不妙,忙一溜烟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