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宴席已经过半,宁氏用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同几家熟识的太太去后花园消食。
正在聊天之际,突然听得外头一阵混乱,说是“杭二太太疯了!”
宁氏等人吓一跳,方才还好好的,怎会疯了?几位太太对视一眼,便顺着声音往二门走去。
刚到二门处,就见得满地鲜血,一个皇子府下人装束的婆子满脸伤痕,脑门上还在涔涔流血,正被两个丫鬟扶着往内走。
有两位胆小的太太当场就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多血,有贼人闯进来了吗?”
“方才听到有人在喊杭二太太,二太太出什么事了?”
宁氏与另两位将门出身的太太忙唤了一名各自的丫鬟留下来帮忙,自己则带着伺候的人往闹哄哄的前院去了。
只见歌舞姬都已缩到了角落,男宾也聚到了另一处,目光呆滞的杭二太太握着一根簪子,见有人靠近就捅,没人靠近时就往划衣裳,“别过来!别过来!好痒,好痒……”
杭二爷那会儿不知去了何处,杭家几个男孙去了别家宴席,其余人么,就连扬威侯也是外男,怎能近身碰她?会武的男子顾忌她的身份,都不敢贸然动手。
韩家女眷畏于她手中的金簪和疯魔的神态,一时也不敢过去,韩氏的身边就这样空出了一大片。
二皇子妃只好叫了几个壮仆悄悄靠近。
岂料就在这时,韩氏嚷嚷着“好痒,好痒,”竟解开狐裘,将手探进了衣服里,似乎是在挠痒痒。
挠了一阵丢下狐裘,又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好痒!好痒!好痛!”随后竟将外裳也扯了下来,扯完又去扯里头的衣裳。
眼看扯不动,便拿着簪子使劲划,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道,冬日的衣裳连同内里的中衣都硬生生被划开好几个大洞,露出水红的肚兜和白花花的皮肉来!
男客们有那懂礼的已背过身去,却仍旧有不少人睁大双眼,将韩氏看了个溜光!
“小妹(母亲,弟妹,姑母,二太太,姑奶奶)!”
二皇子妃气急败坏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杭二太太带回去!”
她的声音最大,韩氏立刻望了过来,疯笑着喊道,“鬼魅!妖怪!贱人!”
二皇子妃闻言气得脸都青了。
几个壮仆对视一眼,当即一拥而上,韩氏见这么多人猛地扑上前,顿时目露惊恐,“贱人,贱人!别过来!别过来!”
韩氏毕竟是主子,仆妇们不敢太用力,而且不知为何,她明明是个深闺妇人,这会儿力气却变得奇大,挥着簪子接连刺伤了好几个人。
仆妇吃痛捂住伤口,硬着头皮想继续往前,却不知为何,头一歪便齐齐倒在了地上。
“好痛,好痒……滚!滚!”韩氏好似奇痒难耐的样子,一边嚷嚷一边拼命撕扯身上本就破损的衣裳,露出的皮肉越来越多。
韩夫人已经气晕了过去。
其余女眷们都看傻了,后面的男客看不下去,忙催了扬威侯几句。
扬威侯顾不得失礼,急忙从人群跑出来,解开披风飞身上前罩住韩氏全身,准备把人弄走。
韩氏见着他却是眼前一亮,眼底惶恐厌恶尽消,转而粲然一笑,“郑二公子,你来了!”
扬威侯一愣,反应过来正待将人打晕,膝盖上却是一痛,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旋即双臂一软,无力地垂下。
韩氏“咯咯”笑了起来,“郑二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小妹愿以身相许!”说就将披风一扔,一把将跪倒在地的大伯子抱在了怀里。
扬威侯膝盖被击,右腿剧痛,又被韩氏抱得死死的,一时竟动弹不得。看在众人眼里,就是大伯子与弟媳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情相拥了。
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了。
高氏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拧烂了,看在同为扬威侯府儿媳的份儿上,她都不计前嫌地让下人上去帮忙了,韩氏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竟敢抱她的夫君!
这会儿皇子府的侍卫已赶了过来,拨开人群冲到韩氏面前,见她当众抱着扬威侯,一时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上前。
二皇子妃怒吼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把人分开!”心里却想,难道姑母和扬威侯真有私情?
——先前韩氏那句“郑二公子”是含含糊糊对扬威侯一人喊的,在场除了一些会武的人,其余都没听清。
众侍卫蜂拥上前,韩氏却松开扬威侯,小跑着退后几步放声笑道,“郑二公子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好多郑二公子!”说完又脱起衣裳来。
侍卫们下意识背过身去。
但就在他们偏过头去的瞬间,韩氏又变了脸,“好痒!好痒!好痛!放开我,放了我!滚开!”
她嘴里叫着“好痒,”一只手继续扯衣裳,另一只手则握着簪子,不要命似的往自己脸上划去,不到片刻,光洁如玉的脸庞上就起了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外翻,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啊!啊!啊!”韩氏拔出簪子,又狠狠往腹部和背部刺去,一边刺一边哀嚎,身子也在不断扭动。
扬威侯瞳孔剧震,刚想忍着痛和恶心起身,左边膝盖却又是一痛,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侍卫们闻声忙回过头,大半人马护在了二皇子妃跟前,另有两人扶起扬威侯,两人打落韩氏手中的簪子,在她颈上狠狠一劈,将人打晕过去。
二皇子妃大松一口气,一边命人将韩氏抬回房里,一边善后。
二皇子与杭二爷、韩尚书这会儿才姗姗来迟,见得府里满地狼藉俱是脸色大变。
杭二爷与韩尚书更是眼前一黑,险些被气昏过去——他们不过是去密室谈了会儿政事,自家妻子(妹妹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但无论如何,这场闹剧总算落下了帷幕。
因事发突然,当时单凭二皇子妃与韩家的女眷,根本无法将人全部清走,事后也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
所以众宾客回家没多久,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也是苏惟生与何轩今日还没出门,否则早就听说了。
“韩氏的脸毁了,又当众解衣,扬威侯府与韩家、甚至二皇子府都已名声扫地。短时间内韩、杭两家女眷怕是都无颜见人。”岳西池沉声道,“她已经再无生路可言!”
曹承沛拍了拍胸脯,“敢情没脱光啊……”
三人齐齐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很遗憾?”
“没有,没有,”曹承沛心有余悸地道,“也不知是何等手段,竟能让人疯魔到如此地步。”
“那几名仆妇与扬威侯上前阻止时,杨嬷嬷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是膝盖或者别处穴位被不知何处飞来的小石子打中,才会突然倒地不起。”岳西池道,“幕后之人不止与这两家有大仇,还定然对二皇子府极为熟悉。”
他转向苏惟生,“杭婶子做得到吗?”
面对齐刷刷三双眼睛,苏惟生苦笑一声,“看我做什么?婶子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她要真有能耐将手伸进二皇子府,铃儿又怎会惨死?况且婶子手下如今就一个王妈妈,他们家根本没有会武之人。”
“那么到底是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击飞石暗算?”岳西池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