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解惑(二)
作者:笙歌独欢   官居一品最新章节     
    “那会儿博阳府路匪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镇上人人自危,杨智却在那个时候还要往吴山跑,又是因为什么呢?”
    苏惟生说出心中疑问,夏礼青却道,“那批路匪是被他买通……会不会是去付尾款的?”
    “不,”苏惟生摇了摇头,“据葛赖子等人的招供,付尾款的地方并不在吴山村,而是镇外的破庙。杨智这人世子不了解,他是个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
    “当时路匪之事已被公之于众,眼见那帮亡命之徒一心逃命,他极有可能会赖掉银子。而且此人非常惜命,那个时候杨家的护卫又被杨家族人借走大半,他应该缩在杨家保命才对,为何却去了穷乡僻壤的吴山村?除非……”
    夏礼青眉峰微动,“除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错,”苏惟生道,“所以我在想,清和镇杨家和吴山会不会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夏礼青会意,“回头我就让人去查。”
    苏惟生有些意外,“世子为何对杨家之事如此上心?寿王府与蜀王走得再近,杨家也不至于像韩家那样,为蜀王肝脑涂地吧?”
    夏礼青十分诧异,“你忘了蜀王的母妃姓什么了吗?”
    姓什么?
    苏惟生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杨家是蜀王的母家!”
    他心念一转,“我怎么觉得,比起蜀王,世子似乎更在意杨家?”
    夏礼青叹了口气,“你可知祖母身上的宿疾从何而来?”
    苏惟生一脸茫然,“不是因为在栖霞庵受了十七年磋磨吗?”
    夏礼青摇头,“在京城这段日子,你也没少去栖霞庵看杭家五姑奶奶,你觉得她受磋磨了吗?”
    苏惟生想了想,“对我这等农家出身的人自然算不上,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也算吧?”
    “这会儿怎么倒愚笨起来了?祖母是出身文官之家没错,但她老人家做了宁国大长公主那么多年的伴读,纵然不会拳脚,身子也比寻常闺秀强得多。当时栖霞庵上任住持琅华公主还在世,有她与公主的渊源,难道还会刻意折磨祖母不成?”
    夏礼青道,“再说那时祖母虽被夺了诰命关在庵中,她身边的人却一个没落的跟了去,比起如今的杭家五姑奶奶,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又怎会变得如此羸弱?”
    对啊!栖霞庵是宁国大长公主的地盘,又有云妈妈在,纵使心中再煎熬,太夫人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才对!
    他从一开始就想到前朝那些落难的贵妇,所以陷入了误区!
    能让一个身子康健的正常人突然变得缠绵病榻……
    苏惟生一下子反应过来,“难道是中了毒?”
    “没错,”夏礼青沉着脸道,“那是祖母被迎回府里三年后的一次除夕宫宴,杨妃上前向祖母敬酒,却趁机用戴在手上的护指划伤了祖母的手腕。”
    “伤口有些深,皇帝当场就罚杨妃给祖母道歉,并给了赏赐做安抚。祖母在宫里被高太后的人针对惯了,也没多想。过了三个多月才发现不对劲,因为祖母对那药实在太过依赖,连伤口好了之后也离不得。”
    夏礼青咬牙切齿地道,“高太后和杨妃竟借替祖母包扎的太医之手,在伤药里混进了大量的罂粟汁液!并且在此后的每日两次的换药之时,次次加量……”
    “罂粟!”苏惟生悚然,这玩意儿他并不陌生,在前世时却只知道那是一味良药。
    文人墨客皆艳赏其花,还写下过不少诗词。
    直到太祖起事之后,发现军中将士多有以罂粟入药止痛,便说,“米囊花又名罂粟,毒性极深,食用可成瘾,使人形销骨立,为举国之大害,当慎之戒之。”
    而后找了两名俘虏做实验,证实不过一月,俘虏便再也离不得此物,大夫们这才信了。
    但当时还在打仗,缺胳膊断腿的兵士实在太多,太祖无法禁绝,只能下令每人只能用两次,且两次之间需要相隔七天时间。
    说这样不至于成瘾。
    可按太夫人那剂量……
    夏礼青眼中闪过一抹痛恨,“祖母把自己关起来戒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还是后来父亲母亲带着我在跟前日日陪着,祖母才忍着痛苦,花了足足一年时间才恢复正常。但自那之后,祖母的身子就垮了。”
    苏惟生只能叹息,“竟然是因为这个……高太后和杨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夏礼青道,“等我们查到杨妃头上的时候,证据早就没了。你也知道皇帝那护短的性子,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凭什么让他惩治亲娘和皇子生母?后来只能想办法弄死了那名太医,对杨妃却是束手无策。”
    “我明白了,”苏惟生想到那位对自家关怀备至的老人,心中也是不忍,“世子派人去清和镇时,若有不便之处,可去找我一位族叔相助。明日我就修书一封,请他帮忙,他为人热忱,不会拒绝的。”
    清和镇毕竟是苏家的大本营,夏礼青没有拒绝,郑重抱拳,“多谢。”
    “太夫人也是我的长辈,世子不必客气。”苏惟生摆了摆手,“对了,方才世子说到了寿王派去的人。”
    夏礼青也缓过神,“林家与长平侯府把尾巴扫得很干净,那些人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苏惟生轻声道,“清理得再干净,从头到尾就隐藏在陇西的丁酉等人,又岂会一无所获?”
    夏礼青笑了,“果然瞒不过你。不错,我手上有两个关键人物,暴民的贼首虽已被诛,却还是有人认得他们。还有一些证据……日后总能派上用场。”
    苏惟生问,“世子打算等到何时?”
    夏礼青道,“自然是林家如先前的韩家一样,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
    苏惟生思索片刻,缓缓摇头,“我却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不等夏礼青发问,他就接着道,“民乱中死伤几千暴民、几百兵士,这会儿大家都义愤填膺。但时日一久,除了那些人的亲眷,又有谁会记得?到时再揭开林家在此事中做的手脚,皇上的愤怒、朝野上下的义愤还能有今日浓吗?世子要看林家被口诛笔伐,受千夫所指,何不亲手促成?——只要把人交出去,就能达到目的。”
    夏礼青眼中一亮,“对啊,是我贪心了,时日一久,这点子事能否给林家致命一击还真不一定。回去我就去办!”
    苏惟生轻笑着又添了一句,“寿王派去陇西的人毕竟劳苦功高,既然世子与他们相熟,又如何能让人无功而返呢?”
    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