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锦容一直在戚宁宁这里坐着,从天光大亮坐到暮色四合。
在此期间,他滴水未进,饭也没吃。
王氏待了一会儿后兀自出去了,走的时候身影微晃,面上也是悲切的,想来也是备受打击。
骆锦容脸上郁色明显,漆黑的眼眸没有一点光采,定定的对着戚宁宁的方向,枯坐了一天。
回想起那些点点滴滴,他们之间也才彼此陪伴走过了五年。
小姑娘还是先一步抛下他离开了,这一次,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他父亲死的那天起,他的心就跟着碎了,那时候仿佛天都塌了一般。
他亲爱的父亲在他心目中是个大英雄。
他护卫大梁,护卫百姓,护卫边陲。
吃过无数的苦,洒过多少的热血,在回到家后都化为虚无,融成脸上的笑意。
父亲永远笑脸相迎。
噩耗传来的那天,他守着父亲的千疮百孔的尸体,一夜未眠。
那时候他就在想,他一定要拥有保护家人的力量才行。
可当他真的拥有了那样的力量时,他还是没办法护住他想要护住的。
就像眼前的小姑娘。
无论他怎么用力的把对方攥在手心里,都还是会化作细沙从指缝间漏下。
那种深深地无力感令他失控,只可惜他也没有一丁点的办法,他挽回不了现在的局面。
戚宁宁细瘦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雕花银镯,镯子上还挂着一个很小的铃铛。
每当她动时,铃铛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候骆锦容就能听到她在哪里。
铃铛声的响起就代表着她在自己身边。
这一认知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走在大街上,哪怕听到小孩子身上戴着的铃铛发出的声响时,他都会下意识的以为是他的阿宁。
这个夜注定是漫长无边的。
屋内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连同骆锦容一起融于了夜色中,仿佛成了一体。
如果不是他动了的话,孟兰真的要以为这屋子里没人。
深夜来此,孟兰就是想再看看小姐。
她不敢相信前不久还跟自己嬉笑打闹的小姐会在转眼间就大病一场,撒手西去了。
现实就是如此,总是打的让人措手不及。
孟兰手里提着照夜路的灯笼进了屋,另一只手去拿灯笼里的蜡烛。
拿出来后孟兰在屋内寻着这里的蜡烛并点燃。
渐渐的,光变多了,屋内也由黑暗转向明亮。
孟兰这么一看,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
男人浅青色的窄袖长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鬓发凌乱,发髻歪斜。
孟兰险些忘了礼数,草草的对他行了个礼后才敢上前。
然而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闯入而有半刻的分身。
他满心满眼都是戚宁宁,再容不下其他。
孟兰知道他对自家小姐用情真深,小姐一去,必定会是姑爷的一大打击,他心中悲痛不肯离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样也不太好,骆锦容似乎一整天都没吃过饭,更没休息过片刻。
这样下去,他自己的身体也会垮掉的。
孟兰劝道:“姑爷,您快去吃点东西吧,一天都水米未进,您身体会遭不住的。”
话音落后,屋内又陷入了沉寂,男人铁了心似的不肯离开这间屋子。
他对孟兰的话也是无动于衷。
孟兰没有办法,只好陪着一起,她一双眼勾勒着小姐被病气折磨许久的瘦弱小脸。
原先被养的圆润、嫩滑的脸,现在面皮全都塌陷下去,仅仅只是包裹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看上去没有一点精气神。
她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干瘦无比,皮包骨的样子让人看了揪心。
可就是那样一只手,骆锦容没有半点嫌弃的包裹在自己厚实宽大的掌心中。
……
戚宁宁有意识的时候,身子还有沉重疲乏的强烈感觉。
她眼皮沉重,像是黏在了一块,让她无法睁眼。
费尽千辛万苦,戚宁宁催动自己的意识,才勉强让自己的手指动了一下。
只是这一下细微的动作,根本就算是没有,叫人察觉不到的那种。
骆锦容在拉着戚宁宁手的时候,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额头好像被碰了一下,轻微的差点让他忽略掉。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悲痛过头而产生了幻觉,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他把手拿下来后,看了许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在眼眶泛酸即将要眨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了手指微动的变化。
他惊讶万分,同时又欣喜万分。
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但更为紧要的是查看小姑娘的情况。
骆锦容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阿宁?你,回来了吗?”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公子的温润嗓音。
戚宁宁清晰的听到了骆锦容的问话,她很想回答他,只可惜自己根本没办法张口。
她更好奇的是这好端端的怎么黑化值又回来了。
现在自己又醒不过来,索性先问问贝塔好了。
贝塔被她呼唤出来后,对此事解释。
【宿主大人有所不知,您的躯体死亡后,攻略对象的黑化值突然升到了99,您又未完全脱离这个世界,所以系统判定您没有完成这个任务。】
【所以意思就是我现在得继续消除他的黑化值,等到完全降为0,我才能再次离开?】
【对。】贝塔老实的回答。
真是棘手的很。
戚宁宁一想到自己之前努力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能走了,现在又打回原形,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心里不满归不满,该做的任务还是要做的。
在贝塔的帮助下,戚宁宁一点点恢复了生命值,这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骆锦容那张写满倦意却依旧倜傥的面容,他满含担忧的望着自己时,她心里的拧巴一下子就打开了。
看在他这么帅的份儿上,那她考虑一下重做任务也没什么不行的。
不过自打她苏醒后,骆锦容抱着她久久不肯撒手,直到她喘不上来气对方才作罢。
自此之后,为了她的身体,骆锦容算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不仅养好了她风寒,还连带着把之前因为生病而瘦下去的肉又给补了回来。
日子过得相当滋润,一晃下去就是三十年过去了。
两人都已生出白发,又一起携手走过雪地,天上飘着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两人身上,真真是实现了恩爱到白头的约定。
他们没有孩子,骆锦容却从未说过什么,他一心只爱戚宁宁一人,无暇分给其他人,因此也就不在意有没有孩子这件事。
晚年时期,骆锦容生了一场病,身体每况愈下,卧床不起。
戚宁宁就每日伺候他,就像当初他伺候自己一样,什么都是亲力亲为。
骆锦容却是心疼她,怕她累着,总是拒绝让她插手,可是戚宁宁不依,她偏要如此,最后骆锦容也只能受着,不过这反倒也是一种甜蜜。
99的黑化值一天天掉下去。
直到为零的那一天,骆锦容也撒手离去了。
那一天,最爱戚宁宁的人不在了,雪下的更大了,一片片的落在身上,凉意浸透下去。
这一次她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了,她该走了……
临走前,她留下那个雕花银手镯,塞到了骆锦容的手心里,灵魂抽离躯体时,她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在心里向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