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国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原本就严肃的氛围此刻更加窒息,令人喘不过气来。
武亲王有些无助地看向萧牧。
萧牧目光无比阴沉。
总算蹦出来了。
他废了那么多的口舌,就是为了把张安国给逼出来。
张指挥使,暗中收了太子不少好处吧?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张安国看着萧牧,尽管他深知武亲王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会定罪,但现在的会场节奏俨然已经乱了,这就够了。
萧牧无视张安国的目光,轻轻抚摸着怀里抱着的小手炉,三伏天气,他穿着大氅,与众人格格不入,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憎恨起王皇后来,将他害到这个地步。
“张大人,话说的太早了些吧?”
他拍了拍手。
“进来吧!”
众人目光齐刷刷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猿背蜂腰,相貌堂堂,也是锦衣卫的打扮。
张安国看见那人,脸上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惊恐。
“姚千帆......”
姚千帆,北镇抚司副指挥使,内阁首辅姚望秋之孙。
萧牧做主,将唐熙与姚望秋的孙女定下婚约,两家也算是有些亲戚。
姚千帆好像没看见张安国,跪下给萧牧请安。
萧牧:“把你知道的,当着三堂大人们的面儿,全说一遍。”
“是。”
姚千帆起身。
“带进来!”
两个锦衣卫押着三个小厮走了进来,扑通一声将三人摁在地上。
姚千帆:“这三个太监,都是容郡王府的小厮,本使奉皇上之命,巡查汴京蛛丝马迹,发现北镇抚司镇抚使张安国,与容郡王往来甚密,进出王府,都是这三个小厮引荐。”
说着,他看向三个小厮,喝道:“是不是这样,当着三爷和诸位大人的面,承认!”
小厮们打着哆嗦,连连点头。
萧牧冷冷一笑,坐在椅子上,不禁翘起二郎腿,看向张安国。
“张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说?”
张安国脸上拂过一丝的心虚,一闪而过。
他哽了哽,仍旧嘴硬道。
“姚千帆奉旨巡查汴京,我身为指挥使,为何不能巡查汴京?”
姚千帆:“三爷出事之前,你曾五次进入容郡王府,三爷出事之后,你又去了三次,皇上下旨召开三部会审,你更是几乎日日都去,卑职倒要问一句大人,您查出了容郡王什么?要日日都去?”
“我......”
萧牧再也没耐心听他辩解,喝道:“来人!”
一声令下,守卫大堂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张安国死死扣在地上。
张安国大呼冤枉,此时众人注意都在张安国身上,全然没有发现他的一个手下已经悄悄溜了出去......
萧牧:“张安国,本王搜集情报的消息虽然比不上你们锦衣卫,可在刑部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历练出来了。 你以为这场三部会审本王真的是为了别人么?实话告诉你,这场局就是专门摆来对付你的!”
这是萧牧要除掉容郡王下的第一步棋。
萧牧行事谨慎,没有完全的把握绝对不出手。
在动手之前,他自然要先打探好容郡王手底下都有那些势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
没想到一查,查出了一个大瓜来。
加上萧牧想要在锦衣卫安插自己的势力已经很久了,如今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联络素来交情不错的副指挥使姚千帆。
姚千帆做了三四年的副指挥使,按理说早就应该晋升了,可上头有张安国压着,他想晋升也晋升不了,现在萧牧向他抛出橄榄枝,他自然乐意合作。
于是二人合作摆下了这么一个局,还有孙河,景明等一干心腹,就是为了让张安国入套。
张安国依旧大呼冤枉。
武亲王难得聪明了一次,竟然发现锦衣卫少了一个,他立刻反应过来,给萧牧递了个眼色。
萧牧一惊,他知道张安国是找容郡王通风报信去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一咬牙,起身喝道。
“把他捆了,去见皇上!”
让皇上去看看他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张安国一听,吓坏了。
真让庆熙帝知道他干了吃里爬外的勾当,庆熙帝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保命要紧......
“三爷!三爷!臣服罪!求您不要带臣去见皇上!臣招供!”
萧牧微微一笑,笑容不尽嘲讽。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和容郡王都是密谋了些什么,全部讲出来!”
众官也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萧牧全然掌控了会审的主动权,谁也不敢多说话。
张安国跪在地上,嘴唇已经发白,眼睛也因为恐惧而变得没有神采。
“是容郡王先找的臣,他知道臣不好钱,就喜欢一些古董字画什么的,刚开始他找臣,只是与我谈论一些字画,后来时间长了,他就经常送我一些名人的字画,臣一时贪心,就收下了。后来他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名贵,臣也越来越舍不得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绑上了贼船......”
萧牧冷笑道:“糊涂?你这不挺清楚嘛,贪心就说贪心,别说什么糊涂!”
张安国脸一红,继续说道。
“后来,就有一些御史弹劾臣收礼了,但是都被容郡王给摆平了,臣欠他好大的一个人情,就这样替他办事了,给他送一些宫里皇上的情报,还有......”
张安国磕磕巴巴,不敢说了。
萧牧:“还有本王或者本王手下人的情报,可对?”
张安国点了点头,叹道:“三爷料事如神,三部会审之前,容郡王来找臣,说让臣无论如何也要扰乱会场,否则我们都会完蛋。”
“我们?我们是谁?”
“就是臣,容郡王,还有涉事的一些官员。”
“这么说,鬼见愁渡口,还有你的一份大功喽?”
“不不不!”
张安国急忙辩解。
“真的不是臣出的主意!是那次,臣随口说了句‘黄河如今是汛期,正是水猛的时候,三爷要是不小心,还真不容易过去’,谁想容郡王他就记到心里去了......臣万死不敢害三爷!”
说着,他便结结实实给萧牧磕了好几个响头,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额头上还有好大一块血印。
萧牧:“你说的果真么?”
“句句属实!臣如今和盘托出,只求三爷能给罪臣一个活命!”
萧牧:“也就是说,这个主意,是容郡王出的。”
“是......”
萧牧闭上眼睛,心里无比疼痛。
他自信自己没有什么对不住萧灼的地方,他的生母无端害死,是自己盯着得罪人的风险替他查明了真相,他不仅不报答,还想要害死自己!
就因为自己克扣他修大典的钱?
还是因为他听了某些人的挑拨......
想到这里,他紧紧攥着拳头,整个身子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武亲王以为他又要发病,急忙问道:“哥,你怎么了?”
“不中用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就收手吧,彼此的目的都达成了。
文书已经将二人方才的对话全都记录在案。
萧牧挥了挥手,疲惫地瘫软在椅子上。
商容镇:“令张安国签字画押。”
张安国签字画押后,被下令押了下去监禁起来。
商容镇看萧牧无比疲惫,心里早就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了,顺势道:“既如此,大家都休息休息,二次审问日期,等老夫,还有张大人,李大人,邢大人面圣之后再决定。”
散会,百余位大人乌泱乌泱离开大堂。
张彻走到面色惨白的萧牧面前,满眼焦急。
他今年才三十岁,是萧牧一手栽培出来的,正为了这一点,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贪污一两银子,全家老小,就指望着他那点薄俸度日。萧牧知道他手头拮据,竟允准他的儿子跟随萧景仁一同跟着李回轩读书。
在他心里,萧牧不仅仅是上司,更是恩人,是亲人。
事先他是不知道萧牧的安排的,张安国咄咄逼人的时候,他甚至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下武亲王,保下萧牧唯一的至亲。
萧牧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温柔笑道。
“瞧你那样子,我不过是累了。”
“三爷没事就好,从开审卑职就一直担心您的身子恐怕会撑不住。”
“本王也没想到能够撑到现在......如今都过去了,张安国若是被监禁在刑部大牢,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以防又出了甄连云那件事,被人杀了灭口。若是关押在诏狱......姚大人呢?”
姚千帆急忙走过来:“三爷有何吩咐。”
“倘若张安国被关押在诏狱,还望大人能够多多上心,以防有人害他,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三爷放心。”
“行了,都去吧,本王也乏了,这阵子大家都操劳些吧。”
“三爷也要照顾好身子。”
“好好好,都去吧。”
二人告辞离开。
此时堂内只剩下萧牧和武亲王二人。
萧牧看着武亲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哥,你笑什么?”
“傻样。走吧,难得你回来,你嫂嫂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等着你呢。”
武亲王埋怨道:“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你是要套张安国的,还有你诈死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我差点儿......”
“差点儿什么?”
武亲王撅了撅嘴。
“告诉你干什么,你这么聪明,你去猜啊。”
“好小子,和你亲哥赌气啊。”
萧牧笑着,轻轻摸着武亲王的头,从二人小时候,武亲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时候就这样摸头,到现在武亲王都高出他半个头来了,还是忍不住摸他的头。
也只有他能让自己放下所有的戒备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行不行?可我不瞒着你,你能作戏作得如此之像?别生哥哥气了,啊。”
武亲王撇了撇嘴,笑道:“你哪样都有理,赶紧走吧。”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