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皇城,玄清宫。
工部已经将万盛园的设计图赶制出来,庆熙帝令宫廷画师画成了一幅有半面墙那么大的图,挂在玄清宫东厢房内。
庆熙帝日日站在画前,日盼夜盼,盼着能够早早把这个园子给修好。
太子甚至亲自给万盛园的正门上写了一块大匾:紫气东来。
既祝愿大周国运昌盛,更是拍庆熙帝的马屁,庆熙帝自然喜不自胜。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修园子的钱不够。
这竟然成了庆熙帝目前唯一的心事,连东南的军国大事都不顾了。
日日盼,夜夜盼,终于有一天,把银子盼到京城来了。
一万两白银昼夜兼程,送到了汴京。
好似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庆熙帝的脸上。
“竖子!”
庆熙帝将账单撕成了碎片,扔到空中,碎片像下雪一样飘落到地面上。
他脸色无比苍白,呼吸急促。
“他这是干什么?故意恶心朕吗!”
一声震天的怒吼,吓得玄清宫内所有的宫人都屏气敛声,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他血丝密布的双眼,无比阴森地环视着大殿内侍奉的宫人,突然指着一个太监,喝道:“过来!”
太监见状,赶紧踏着碎布跑到庆熙帝面前,神情紧张。
“皇上有何吩咐......”
庆熙帝咬着牙,眼神无比阴鸷,令人心里忍不住地发颤。
“你立刻去三秦,去问问萧牧的差事是怎么做的!送了这点子破钱来,是不是存心恶心朕!”
太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后背已经被汗给浸湿了,扑通一声给庆熙帝跪下。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庆熙帝大怒,一脚将太监踹翻在地,喝道:“滚!都给朕滚!”
殿内的所有奴才,全都默默退下,偌大的殿内,只留下庆熙帝一人蜷缩在高台的台阶上,泪眼朦胧,竟委屈得如同孩子一般。
“都不听朕的话了......都不听了......”
他心里无比地害怕,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但现在,他能够感受到,他的权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被孤立了,被所有人孤立。
心中的委屈与愤懑流窜到嘴前,破口而出,成为两个字。
“王忠!”
殿外一抱着拂尘的太监,踏着小碎步进来,并非是王忠,而是夏寿。
“给主子请安,王公公奉旨意去给东宫世子送生辰礼物去了,今日是奴才当值。”
庆熙帝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方才夏寿一直在殿外听着,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一清二楚。自从上次萧牧给了他一个没脸,他就一直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如今终于找到了。
他主意已定,轻步走到庆熙帝身后,轻轻揉着庆熙帝的肩膀。他按摩手艺可以称作是宫中一绝,每每庆熙帝感到疲乏的时候,都要让他来给自己舒缓舒缓筋骨。
此时夏寿的十指在庆熙帝的两肩上有章法地按捏着,一股酥麻感遍布庆熙帝全身,无比轻松畅快。
察觉到庆熙帝的恼怒少了些,夏寿这才和声道:“皇上切莫要动怒,动怒伤得是自身的龙体,您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奴才可真就哭死了。”
庆熙帝冷冷一笑。
“朕老了,死了好让你们赶紧换个新主子。”
夏寿赶紧笑道:“瞧皇上这话说的,皇上是神仙下凡,是长命百岁之人,将来储君继承大统,您功德圆满,飞升仙界,还要保佑我们大周千秋万代呢......奴才还指望您带挈带挈,也修个正果呢。”
庆熙帝笑了。
“越说越没个正形了。”
他目光突然黯淡下来,叹道。
“朕修道几十年,连自己的劫数都没看透,哪能带挈你们呢......”
“只要皇上能够善保龙体,自然有无数的福等着您享的。”
“有什么福啊,光气就气死啦!”
庆熙帝没忍住,抱怨了一声。
夏寿抓住话头,佯装大惊,问道:“谁敢惹皇上生气?不要命啦?”
“还有谁?你们的皇亲王......”
庆熙帝立刻止住了话,夏寿不是王忠,有些话不能对他说。
“和你奴才说这些干什么。”
说这些就够了。
夏寿心里窃喜,一面给庆熙帝按摩肩膀,一面不经意说道。
“要说皇亲王惹皇上生气,想来一定是有小人在中作梗的,皇亲王是最小心不过的人,当时奴才听说王妃有了身孕,特地准备了一对金镯,皇亲王都没收,还让奴才把心都放在皇上身上,不要想这些。”
“你还给他送礼来着?”
夏寿使了个心眼儿,道。
“是之前皇上让赏给王妃的那对金镯,本来该王公公亲自送去,恰好那天王公公有事,就让奴才替他去了,皇亲王见是奴才来送,便......”
庆熙帝听言,心头逐渐火气,近些日子对萧牧的不满顿时如泉喷涌,全都涌上心头。
“好啊,了不得了,还会见人下菜碟了......”
夏寿还要装作失口的样子,无比懊悔。
“哎呀,皇上,奴才不是说皇亲王坏话的意思......”
“行啦,你什么心思朕能不知道吗!你想出气,朕就替你出这口恶气!”
也是给他自己出气。
“你立刻以朕的名义,责令他一个月内,将修万盛园的银子凑齐,否则,朕就给他治罪!”
“是。”
夏寿心里窃喜,跪安告退。
离开玄清宫时,迎面撞见王忠回来,问礼过后,便告辞离开。
王忠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知道又出事了,赶紧问门口当值的徒弟小夏子发生了什么事。
“徒弟也不甚知道,听说是皇亲王,给皇上送来了一万两银子,皇上生了气,夏公公进去劝了好一会儿。”
王忠大惊,冷汗都出来了。
“坏了坏了。”
他刚要进去,突然想了想,此刻庆熙帝正直气头上,自己再给萧牧说好话,只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他又退了回来,对小夏子道:“我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回去贴点药膏,皇上要是有吩咐,你赶紧去叫我。”
“师傅放心。”
王忠轻轻叹了口气,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