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当娘的，吴太后哪能瞧不出儿媳妇这拳拳一片爱子之意？
不过怕乖孙言多必失，降低了在他老子眼中的印象分罢了。但对于此事，吴太后跟儿媳想法完全不同。
嫡孙小，有什么样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敢在御前表露自己的心思。
说得好，自然是孩子天赋秉异。
说不好么……
也是孩子还小，还需要当父皇的多多教导。
因而，在帝后之间气氛微微有些凝滞的时候，吴太后适时轻笑出声：“当爹的爱听，儿媳妇就让咱们孙子讲给他听呗。”
“横竖咱们一家子闲谈，说对说错的，也只当皇帝教子。童言无忌，说不准咱们二殿下还能给所有人个惊喜呢！”
婆婆都提醒到这儿了，汪皇后哪里还意识不到自己的过度紧张？
赶紧敛衽行礼：“是儿媳想左了，那就听母后的，让见淏畅所欲言。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皇爷多多教导。”
皇后都给了台阶，朱祁钰当然得配合着下来啊！
赶紧微笑颔首：“瞧梓童客气的，那不是朕为人父的分内之事吗？只朕政务繁忙，鲜少有时间特别关注皇子皇女成长。向来多赖梓童，辛苦梓童。”
“皇爷言重了，都是妾身职责所在，还未感谢皇爷信重。”
帝后很是寒暄客气了一会儿，众人的目光才从又聚焦在小见淏身上。
皇后娘娘盼着他少说少错，他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回父皇的话，若儿子在您的位置，以您的角度，那就大大方方应承下来，将陈王二人的卷子与顺天乡试参与者一道复审。”
那两个老货不是嚷嚷着要公平公正？
行啊！
那就给他们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重阅，把所有人卷子都重新核对一番，好好瞧瞧，到底有没有他们所说的猫腻。
如果有？
小家伙狡黠眨眼：“如果有，自然是严惩一应主考、监考与涉嫌作弊之人，将其中成绩不妥的给取消咯。如果没有，就重奖刘俨，严惩陈循与王文。”
一听说要严惩陈循与王文，朱见济就有些急：“那怎么行？两位大人可都是宰辅之臣，从土木之变到如今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父皇，于国朝有功。”
朱见淏嘁了一声，小白眼都要翻上天：“那点功劳，有李善长、胡惟庸、蓝玉、冯胜、傅友德大么？”
这例子一举，皇后娘娘都要麻了。下意识就要上前，让小祖宗少说两句。
只还没行动，就被朱祁钰制止。
无奈何间，娘娘只能胆战心惊地听着。
大人都懵，朱见济只会更懵，他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这……这怎么能比较？”
“怎么不能比？”朱见淏背着小手，一脸气定神闲：“都是臣子，都食君之禄，怎么不能比？就因为一个是在洪武朝，一个是在咱们景泰朝么？”
“可弟弟觉得父皇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内政外交，开疆拓土。无限功绩集于一身，若非吃了时间上的亏，也未必会落后于太祖爷啊！至少在实力上，父皇不但不逊，还犹有过之。”
说好了童言无忌，小家伙自然也就没什么忌讳。
大说了一番太祖爷虽布衣起家，诛暴元而得天下，居功至伟。但终究见识有限，又有点急于求成。以至于明初三大案，一案更比一案惨烈、牵扯多。
宝钞之败，就是太祖爷经济眼光不足的原因。
立储上，他也颇多不妥。
终究对外臣狠辣有余，自家子嗣则过于宽厚了点。若执意拥护嫡长子继承制，就该……
咳咳咳！
眼看臭小子越说越刑，朱祁钰赶紧打断。然后一指头戳在他那小脑门上：“让你小子畅所欲言，你还横行无忌起来了，连太祖爷都敢编排？”
小家伙眼睛瞪圆，奶声奶气地为自己辩护：“这怎么能叫编排呢？这是总结前人得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对对。”皇长女见汐笑眯眯帮弟弟打补丁：“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可不？”皇次女见沅也可可爱爱歪头：“身为大明皇室子孙，就是该熟读自家历史。这一点上，二哥做得很好，父皇当赏！”
这下连小不点老三都举起小拳头：“赏啊~”
吴太后一个绷不住笑出声来，整个清宁宫随之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最后，朱祁钰把在场的闺女儿子都赏了个遍。
还温和地拍了拍长子肩膀：“父皇知你仁善，最是体恤老臣。见淏那小混账虽口无遮拦了些，但有句话说的没错，前功不可抵后过。臣子们食君之禄，自该忠君之事。为朝廷尽忠，本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插手科举，因一己之私妄图干涉科举公正，甚至因而试图怂恿君王掀起大狱陷他于不义，就是他们罪该万死了。
这后话朱祁钰并没有诉诸于口，但他看到二儿子对他眨了眨眼，明显懂了他的未尽之词。
更大几岁的长子却还讪讪点头，颇有些虽不以为然但不敢违拗皇父的意思。
看得朱祁钰暗叹，心中五味杂陈。
既遗憾这孩子不够聪明敏锐，又有些庆幸这孩子不够聪明敏锐。
倒是见淏那小混账聪明有余，沉稳不足，正该好好锻炼一二。省得一天天倚小卖小，花样吓唬他这个老子！
于是，帝王轻笑，次日朝臣们就齐齐惊掉了眼珠子。
谁懂啊？
他们昨儿点灯熬油恨不得奋战通宵，万千想法凝笔端。写就一张张蕴含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的犀利折子。正待上朝，在朝堂上唇舌如刀，杀他个人头滚滚呢。
结果，就看一大一小两个小豆丁站在了最前排。
小的那个满脸不情愿，还打着小哈欠呢。
群臣懵，不明白两位皇子怎么没往学堂倒来了朝堂。
对此，朱祁钰只两个字──实习。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臭小子们学了几笔字，就整天嚷嚷着。为父皇分忧、为大明出力。
现在父皇就带他们瞧瞧真实的朝堂，繁琐的朝政。用事实告诉他们──你们啊，还远着呢，且得静下心来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