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在栈桥与岸边的连接处,郑海的蛟龙卫骤然停下,像雕塑一般屹立不动。
他们身上的头盔、甲胄、盾牌、长矛、腰刀都染上了殷红的鲜血,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却不知这鲜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像一群刚冲出地狱的嗜血恶魔,他们的眼睛里都迸射出野兽般的凶残与浓浓的杀意。方才还疯狂杀戮的恶魔,此刻,却停下了铿锵的脚步,他们没有再前进半步,仿佛同时收到了魔王停止前进的命令,整齐划一地停下来。
桥面上与岸上同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一滴鲜血缓缓滑动,顺着一名蛟龙卫士兵的腰刀滴落桥面,正好滴在桥面上一滩未凝固的血水中,血水瞬间溢出,慢慢淌开,沿着木头弯曲的弧度突然加速,迅速钻入木头间的缝隙,向下渗去,在木头底部汇聚成一滴滴血水珠。
血水珠迅速变大,在重力加持下,突然坠下,滴落到海水中,“滴答”一声,溅起些许水花,却又瞬间隐没,只留下一圈圈细微的水纹,轻轻荡开。
“互相掩护,交替后撤!”
蛟龙卫中传来一声指令,像鸡血石雕塑一般的战阵这才又一次动起来。
位于后侧的蛟龙卫队员率先后撤一段距离,而后再次持弩警戒,似乎在提防敌人偷袭;
紧接着,中间的持腰刀的刀斧手后撤;
而后,是位于两翼的八名长矛手与四名盾牌手后撤,再次建立防御阵型;
位于三角队形中间的八名长矛手与四名盾牌手最后后撤。
蛟龙卫后撤,井然有序。后队重新建立防御后,前队才后撤,如此循环往复,像两个彼此吻合的齿轮互相衔接,看似繁杂却有条不紊,配合默契而高效。
仿佛看到怪物一般,一直在岸边小心戒备的大明将士们都看呆了。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有人讶异,有人惊叹,也有人佩服。
“他娘的,这帮疯子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怎么看,都比老子驯象难多了……”
何义宗的小声嘀咕,像扔进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头,在一众将士心中激荡起阵阵涟漪。
没有上过栈桥的大明士兵在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跟这帮嗜血的杀神交手;
侥幸从桥上撤下来的士兵们心有余悸,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
刚从水里爬上岸的士兵们也庆幸自己跳水逃生,是明智的决断……
大明将士们都舒了一口气,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却是一脸愁云。
手中最强的御赐亲卫竟也败下阵来,而且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俩都没想到,郑海的亲卫队战力会如此恐怖。
扭头看了张谦一眼,慧信和尚没有说话,眼神里全是无奈与求助。
张谦公公看看左右,发现将领们都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敌人士气正盛,不如暂避锋芒,大人何不试试智取?”
“智取?”慧信和尚苦笑,无可奈何道,“那该如何智取?”
张谦道:“大人,郑海的亲卫确实厉害,不过,他们人数太少,只因占据了地利,我方才一时难以获胜,可实际上,我军依旧占据优势……”
“怎么说?”慧信和尚有些茫然。
“钦差大人,您看。我军虽伤亡上百人,但我军兵力依旧雄厚,损失不过十分之一二,而他们亦有损耗,久战必败。”
见慧信和尚点头,张谦备受鼓舞,继续分析道:“郑海等朝廷钦犯已陷入死地,被我大军重重包围,实乃是困兽犹斗。此时,咱们不必着急,只需做好两件事,便可稳操胜券。”
听到张谦这么说,其余将领再次提起精神。
“哪两件事?”慧信和尚急忙追问。
“其一,继续消耗他们的实力……”
“另一件事呢?”
“和他们谈判。”
“为何?”慧信和尚明显有些不高兴。
要是能用简单的谈判解决,他又何必使用自己最不擅长的刀兵相向呢?皇帝给他的密令是在海上除掉郑海,他必须完成。
“大人,您听我说,”张谦公公凑到慧信和尚耳边,“谈判只是缓兵之计,先拖住他们,咱们再派人回去调兵。等调来更多的兵甲,到时,就算咱们就这么跟他们耗下去,也耗死他们。再者,咱们可以把火器调过来……”
“好,好、好!”
慧信和尚连道三声好,欣然道:“就按你说的办!”
扭头看向身旁的几名将领,他问道:“谁愿意前去与郑海谈判?”
三名指挥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主动请缨的意思。
郑海的亲卫队如今杀意正浓,此时前去谈判,若不小心惹怒了郑海,那保不准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
都知道眼下的局势,都是老油子,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强出头。
慧信和尚有些生气,看向其他千户,忽然看到远处的指挥使何义宗,不由一喜。
“有人选了,”慧信和尚得意道,“来人,去被何义宗叫过来,本钦差有事要他去办。”
一会儿后,何义宗与彭以胜两人走上栈桥,向栈桥中部慢慢走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们连佩刀都没有带。
郑海的亲卫们大都见过两人,得知他们是前来谈判,没有为难他们。
“辅国公,慧信老和尚见打不过你,命我俩来找你谈判。”何义宗很干脆,直接说明来意。
刚帮一名亲兵包扎完伤口,郑海走上前,也不废话:“何义宗,你直说吧,他们开出什么条件?我又能得到什么?”
“辅国公,他们要你交出航海图……”
“航海图已经焚毁,我又不是孙猴子,可没办法凭空变出一张航海图。”
“孙猴子?辅国公,是说哪个水猴子吗?”何义宗有些困惑。
见何义宗不知道孙猴子,郑海这才意识到何义宗可能不知道孙猴子是孙悟空,或许,《西游记》的故事在这个时候还没流行。
“不是水猴子,我是说一个变戏法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如果我交出航海图,他能给我什么好处?莫非,是放我们几个一条活路?”
何义宗一脸尴尬:“辅国公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可我没有航海图,那他又打算怎么办?”郑海笑眯眯地看向何义宗。
“这……这……”
何义宗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这才回答:“末将不知,好像他没说。”
看向一旁的彭以胜,他问道:“彭大嘴,慧信老和尚有说么?”
彭以胜摇摇头,看向郑海,突然开口:“辅国公,以末将看来,他们只怕就没想好好谈判。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俩前来……”
“呵呵,”郑海咧嘴笑,看向两人,“那你俩觉得,他们叫你俩来谈判的目的是什么?”
“这……”
彭以胜想了想,回答道:“辅国公,我猜,他们是想拖延时间……”
“没错!”郑海笑道,“为了不让你们来回跑,劳烦你俩给慧信带几句话。”
何义宗恭敬道:“辅国公,您说。”
“回去告诉慧信和尚,最好告诉所有人,你就说,我给他们两个选择,”停顿一下,郑海看了何义宗与彭以胜一眼,“当然,也包括你们俩。”
何义宗与彭以胜对视一眼,抱拳齐声道:“辅国公,请讲。”
“选择一:杀了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我带你们返回大明;
“选择二:大家都留在澳洲这里,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何义宗与彭以胜将郑海的话带给了慧信和尚他们,结果慧信和尚当场大骂郑海,说这是郑海的挑拨离间。
慧信和尚一口咬定,说郑海身上藏有航海图,只有抓住郑海,拿到海航图,才能返回大明。
慧信和尚与诸位将领商议该如何与郑海继续谈判,以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海面上出现数艘战船。
“钦差大人,海上来船了,是咱们的战船!”有将领向慧信和尚禀告。
“大人,应该是水猴子的船,咱们的援兵到了!”张谦公公大喜过望。
慧信和尚哈哈大笑:“郑海,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