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巩昌府城外大营。
一早,天空阴云密布,寒风阵阵,时至下午时分,竟开始陆陆续续飘落下雪花。
一连在地驻军几日,携带的粮草早就已经消耗完毕。
幸好缴获了帖木儿军不少牛羊牲畜,足以供大军消耗之需,否则贾瓒根本没底气能等这么久。
下午时分,先后有窦传邦及宫中的信使顶着风雪赶至大营。
帐外风雪交加,银花翻飞,军帐之内却是气氛凝重。
炉火虽旺,却难以驱散帐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贾瓒端坐主位,眉宇间透露着威严,一身盔甲在炉火映照下闪着寒光,如同冬日冰棱,凌厉逼人。
将士们环坐四周,面容紧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在此驻军几日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
是就此暴走造反,还是暂时息事宁人,皆看贾瓒如何决断。
主位之上,贾瓒拿着窦传邦的信看着,面露苦笑。
时间到底还是过于的赶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事发之时他根本没在长安,远隔千里之遥,难以给出及时反应。
加上此事完完全全就是突发事件,来不及让他做出更多部署。
秦可卿已经被接入宫中,雅林居也被内厂及锦衣府团团监视。
此时,如果他仍要固执己见,公然扯起反旗,秦可卿及贾家众人生死,真的还不好说。
不过即便如此,贾瓒心中仍旧有些犹豫要不要不顾一切的动手。
从这一点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野心家。
如果换成刘邦或曹操那般人物,此时还哪里会管那么多,早就已经开战了。
终究,他不是一个为了权利可以放弃一切的无情之人。
秦可卿、黛玉、宝钗以及很多人,他已经有了太多的牵绊。
放下窦传邦的信后,他又拿起了宫里送来的信。
娟秀的笔迹可以确定是秦可卿所写。
通篇都是说皇帝如何如何的关爱她,又将潜邸赐给了贾瓒充作王府,字里行间都是在劝他回长安。
但在文字夹缝之间,有几个毫不起眼,看似是写错了的字母。
这些字母贾瓒再熟悉不过,这根本就他教给秦可卿的汉语拼音字母表。
“不要管我”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秦可卿,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会认得这些东西。
也亏她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传递消息。
看到这里,贾瓒心中立即泛起了阵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很显然,秦可卿也猜到了她被接入宫中,根本就是要拿她来威胁自己的丈夫。
这是要自己放手去做,不要因为她而投鼠忌器。
可事实上,她越是让贾瓒不要顾及她,贾瓒就越是难以割舍。
“唉”贾瓒长长的一叹,微微合上双目,默然不语。
“大人,如何了?”池同小心翼翼的出列问道。
贾瓒缓缓摇头,叹道:“皇帝册封我为晋王,另外我夫人也被他以照料为由接入了宫中。”
“什么!?”
帐内众人皆是怒声大斥,交头接耳。
此举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贾瓒。
众将瞬间便分裂为两派。
一派认为既然皇帝软硬兼施,不妨借此下坡,返回京城,待以后寻个机会再造反也不迟。
另一派则是认为,就此返京,皇帝肯定会严防死守,以后想找机会怕是难了,还不就就此一不做二不休,先反了再说。
二派互相之间谁也说服不得谁,渐渐愈演愈烈,有了几分要争吵的迹象。
就在此时,池同大声呵斥了一声:“住声!”
论及职位,在晁泉不在此处的情况下,池同便是最高的一个,他一出声,众人立时止声。
贾瓒望着池同,开口问道:“池同,你以为呢?”
池同细想了一番,拱手道:“大人,以末将之见,事情变化太快,咱们此番准备不甚充足,工程器械及火炮等匮乏。”
“长安不比别处,城高池深,城内驻军虽是缺乏训练,但也不在少数,咱们很可能会面临久攻不下的局面。”
“不如就此罢手,返京之后再寻得时机也不迟。”
贾瓒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本次出来是为了跟帖木儿军打野战的,攻城器械本就不没有,为数不多的火炮也在先前的战斗当中报废。
长安作为大梁都城,建设的相当坚固,在缺乏手段的情况下,只要城内一直死守,一时半会己方还真不好攻进去。
造反这种事,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一步到位。
但凡拖的时间长了,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后果。
贾瓒犹豫了一番,开口道:“好了,此事我先想想,尔等退下吧。”
众人互相对视,拱手退下。
转眼之间,大帐之内只剩下了贾瓒自己。
他凝目沉思,叹息连连。
他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都被对方拿在手里,他根本不敢去赌皇帝会不会真的朝她们动手。
加上长安不好打,二者叠加之下,心中的天平开始朝着暂时退缩方向倾斜。
可是若要就此放弃,他也有些不甘心。
就此返京的话,到登上皇位,还要等上不知多久。
而且,谁能保证他回去之后,皇帝就不会朝他下手。
华夏千百年来,这种事发生的还少吗?
人一旦当上了皇帝,那就不能再以看待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他已经成为了另外一种生物。
为了个人的权威,皇帝会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思量了一番,他想到秦可卿在信中说了,太上皇要过来。
既然太上皇来了,想来是认定了他是怀德太子的遗孤,不然是绝对不会来的。
或许,等等太上皇,听他有何话说?
正想着的时候,一侍从掀开帐帘进来,递上另一份书信。
“大人,西宁郡王派人送来的。”
西宁郡王并未在军中待多久,与贾瓒约定好后便匆匆返回蜀地。
毕竟十几万大军正蓄势待发,他得去盯着点。
贾瓒心中无奈,估计是来问他何时动手的。
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果然如此。
西宁郡王这个人,脾气比较的急躁,他早就已经等不太及了。
“回信于西宁郡王,局势尚不明朗,是打是和,让他静待通知。”
贾瓒随口答道。
这口吻完完全全是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来下的命令,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既然西宁郡王自己都说了,手底下的兵都听从他调遣,那他也就对西宁郡王没必要客气。
说到底,他这十万人在贾瓒看来,用来壮壮声势还行,真打起来,也没多大用处。
大梁地方军队贼配军般的军纪,本就让贾瓒极为看不顺眼,相信西宁郡王手底下的军队也好不到哪去。
侍从领命而去,贾瓒又拿起秦可卿的来信又看了几眼,面上泛起苦笑。
其实若不是有秦可卿,他直接扯起反旗的几率都要大大增加。
说到底,作为他的发妻,如今又怀着他的骨肉,秦可卿对他来说,都太特殊了。
特殊到哪怕牵涉到他的造反大业,都会让他有些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