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和名人擦肩而过
作者:山的那边   我爹除了读书啥都会最新章节     
    今年江北年景不错。
    船出了城,可见运河两岸田野里,农人辛勤劳作,偶尔听到“哞”的一声,是牛到河边喝水。
    先生们看到这景色、听到这声音,感动地相和作诗。
    但那些待考的学生对此不闻不见,拿着文集题册热烈讨论。
    一个老先生喊:“都出来欣赏春色,不差在一时半会儿!”
    学生们探出头来看了两眼,依然埋头书中。
    不时,还有学生走出来问:“先生,你看我如此破题可惊艳?”
    “先生,我觉得此典故用在这里极妙!”
    李开先躲到角落里……幸好他的学生自觉,不来打扰他赏景。
    正想着,杨仲泽来到跟前:“先生,这篇文章我有些不明白……”
    好嘛!
    一个个真是珍惜时光!
    唯一不珍惜时光的,是汪德渊。
    他凑在晏珣身边叽叽呱呱:“平安那小子真是无情!我这些年对他多好?一顿打就给二十两,干什么这么值钱?他倒好,攒够钱赎身出去了!”
    晏珣放下书,惊讶地问:“他赎身了?”
    汪德渊点头,又生气又伤心地唠叨,让晏珣更清晰本朝“养子”的规定。
    太祖朱元璋规定,平民不得蓄奴,即使拥有功名的读书人也不行。
    于是就有了收“养子”、“养女”的协议,实质是奴仆,法律上却是父子关系。
    到了明末,武将喜欢用家丁打仗,其中就有一堆养子,致使将领拥兵自重。
    既然是收养,就拦不住养子脱身。
    但按照三纲五常,儿子没有父亲同意,怎能自立门户?
    擅自逃跑的,就成了黑户流民。
    养父若同意养子自立门户,养子可以买地落户,成为良民,只要家世清白连科举都可。
    “我爹好心允他自立户籍、还让他到族学读书,他居然说明年要跟我一起考县试,欺人太甚!”汪德渊气鼓鼓地说。
    晏珣正色道:“平安有上进心,你为何觉得他欺辱你呢?”
    “可他……他……”汪德渊哑然。
    “你觉得他是奴仆,不配跟你一起考试?你看不起他?”晏珣问。
    “我……”汪德渊被戳中心思,隐隐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对。
    “你跟平安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平等对待过他!他挨一顿打,你赏钱,就觉得是大恩大德。”
    晏珣叹气,“可是,他想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又有什么错?”
    人生有种种艰难。
    即使卑微到尘埃里,也想开出花来。
    即使是一棵小草,也要迎着阳光雨露茁壮成长。
    汪德渊低着头,小声说:“唉呀……其实我是怕,万一……我说万一,明年他过了我没过,我还怎么见人?”
    平安是他的书童,从小跟他一起读书,搞不好真的比他强。
    说出心里话,他羞愧得满脸通红,跟擦了胭脂似的。
    “那你就发奋读书,比他强!你今年只差一点点就过县试!顾敬亭那种神童,跟你排名差不多!”晏珣鼓励。
    汪德渊想一想,自己四舍五入也是神童,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对!明年我就跟他打赌,若我的名次比他高,还是他哥!”
    汪德渊重新高兴起来,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和学习动力——永远做平安的大哥!
    晏珣开导了问题少年,接着看书。
    杨仲泽走进来,兴奋地说:“晏珣,我在乡试题集看到一篇文章,写得实在是好!”
    晏珣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嘉靖十九年应天府乡试第二名的文章。
    作者:归有光。
    杨仲泽激动地说:“这篇文章古朴而自然、感情真挚,有唐宋之风,写得真是太好了。”
    晏珣对这文章也赞叹不已……
    归有光啊,写《项脊轩志》那位!
    其中名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样的大才子,乡试高中第二名,会试却一连考了好多科。
    看杨仲泽激动佩服的神情,晏珣笑道:“咱们明年若顺利通过乡试,后年就能在会试跟归有光同场竞技。”
    杨仲泽傻眼了……
    他对晏珣还不算心服口服,对归有光是心服口服。
    “啊,这……”他挠了挠头,懊恼地说:“怎么他上一科不中呢!”
    所以说啊,这就是科举的不确定性。
    就算你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连考官都佩服你的才学……
    不中就是不中。
    “你只看到归有光,没看到更多的人呢!”晏珣拍了拍杨仲泽的肩膀,“无论前路多少艰难险阻,吾辈都将一往无前!”
    杨仲泽握紧拳头,目光更加坚定。
    ……在给人灌鸡汤方面,晏小夫子经验丰富。
    平安不服输不认命,坐在这条船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在追逐自己的理想?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理想或高尚或卑鄙,都诱惑着人不断前行。
    大船行得快,在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中,不知不觉到了扬州城外。
    船一时却靠不了岸,前方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船。
    其中一艘官船在几艘巡船的簇拥下登岸,岸上还有许多穿官服迎候的人,显得格外气派。
    学生们走出船舱,好奇又羡慕地问:“是哪位大官来了?”
    先生们也很好奇,让人坐小艇穿梭到前方打听。
    不一会儿,前方传回消息:“是总揽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鄢懋卿大人到了。”
    “是他啊!”李开先脸色沉了沉。
    朝廷去年派了个中贵人来,走过场就撤了,今年怎么派了这个人来!
    这一回,各地盐商都得被收割一遍,最终损害的还是底层百姓!
    让这么个刮地皮的来,看样子朝廷很缺钱。
    晏珣这历史渣,听到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
    归有光他知道啊,《项脊轩志》是高中课文。
    鄢懋卿?不认识!
    想必是无关紧要的人~~
    先生们接着议论,“不是说鄢懋卿先去两浙再折回两淮?这是突然袭击?”
    “他在浙江吃了个钉子……”消息灵通的笑道,“有个叫海瑞的县令,写了篇《禀鄢都院揭贴》……”
    海瑞这时候还只是个县令,不是很出名。
    但晏珣精神一阵,这个妹妹……哦,这个大人我听过的!
    谁说他历史渣?
    这不是有个听过的名字?
    从非黑即白的角度来说,既然在海瑞那里吃了钉子,这个鄢懋卿一定不是好官!
    他踮着脚往前望去,只见旗帜招招、人潮涌涌,看不清哪个是鄢懋卿。
    少年们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此时见到钦差大臣的排场,全都仰慕而畅想……
    有朝一日,我必……
    晏珣这样的小人物,此时只能和大人物擦肩而过。
    但他不知道鄢懋卿,鄢懋卿却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