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欸?你们不是来吃饭的?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关灵点头的动作,在听清楚花时的话后,猛地一顿,看过去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花时将置于桌面上的鱼篓的盖子打开,露出里边的生猛乱甩鱼尾的鱼来。
关灵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视线落在桌面上的鱼篓时,立马就反应过来,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你们两个是渔民?来卖鱼的?”关灵撇了撇嘴,问道。
花时点头,“这是自家鱼塘里养出来的鱼……”
关灵却不等她话说完,就摆了摆手,一副拒绝的模样,“不用了,你也看到了,这间鱼馆并不挣钱,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倒闭了,还收什么鱼啊,你们还是另寻下家吧。”
一旁的店小二听了,直点头,心中暗道。
就算不倒闭,大东家也不会再收这些鱼了应该,咱家的酒馆,收鱼的地方到现在,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了,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渔民,慕名而来,想将鱼卖给咱家酒楼,也不想想,那么大的酒楼,能缺这一两条鱼吗……
店小二的心思活跃,在知道这两人不是来吃饭的后,便直接收了声,任由二东家做主了。
花时见她这二话不说就拒绝的态度,也不气馁,而是说道:“二小姐要不瞧一瞧这鱼篓里的鱼了后,再另下定论?”
关灵抬眼瞅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她脸上自信的模样,垂下眼睑来,往鱼篓里扫了眼,视线猛然一顿。
“这鱼…?”关灵眼睛微瞪,“这鱼这么这样大一条?这是你们自己养的?”
原本还兴致缺缺的,在看到鱼的体型后,关灵眼睛一闪而过的精亮,没能逃过花时的眼睛。
花时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事还有戏,有的说了。
“是啊,自家养的,不过现在不是鱼的成熟期,要到七月初左右,才有大批量。”
“可惜了,”关灵摇了摇头,低叹了声,“唉…可惜这是家不争气的酒馆,不然这么好的鱼,做出来卖,也不至于生意这般冷清。”
花时稳了稳心态,问道:“冒昧问一下,这酒馆的生意差,是因何缘故?”
“还能什么缘故,你厨子做的菜品那样难吃,我大哥又将价钱定得高,普通老百姓没钱来吃,有些小钱的人,试吃过一次,尝了味后,自然就不会再来吃第二次了。”
关灵撇着嘴,一想到自家大哥味了开这家破鱼馆,浪费的那一大笔银钱,就心疼……
可恶,她一定要搞到这家鱼馆快些倒闭才是,这个月还是没有银子进账,她就去找祖母说去,叫祖母命大哥将鱼馆就关了!
自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年年都这样浪费……
花时思索了瞬,正欲言,身后二楼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男子清亮的嗓音。
“关灵!你又再干什么!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我的鱼馆生意不好,一半责任都在你!”
那声音夹杂着几分恼怒之意,斥责地冲着关灵而来。
关灵抬头看了过去,脸色丝毫不慌,反倒看到来人后,气势上更加充沛了几分,“我干什么了我?!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这家鱼馆干净关了,省得清静,自家的布庄都没整好,非要开个破鱼馆不说,还连累了布庄那边没人打理,都亏损了多少银钱了!”
关维气冲冲地跑下来,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家小妹就噼里啪啦地迎头盖脸地骂了过来。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花时二人,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压低声音,故作深沉严肃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外边,不是府里,说话还是那么没分寸,什么事儿都往外说,也不怕有心人听了去!”
“哼哼,什么有心人听了去,我看你就是心虚了,你出去问问,看看这镇子上,谁不知关家大少爷花了半身家产,开了这么个鱼馆,银子没挣着,还日日月月地赔银子的!”
关灵气势上丝毫不弱,尤其是在听到关维那好面子一样的话时,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冷嘲热讽地说着:
“外人都喊你慈善大公子,鱼馆的菜卖不出去,都施善给了小乞丐吃,不是大善人,还能是什么?”
这满满讽刺的话,让原本就好面子的关维,颇有恼羞成怒之意了,气得涨红的脸,怒瞪着眼睛看着关灵。
关灵寸步不让地瞪了回去。
二人就这样在花时和谢明池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了起来。
一旁的店小二左看看,右看看,几次出声想打断阻止兄妹二人的争吵,都被眼神呵斥了回来,只能站在边上,干着急看着。
花时扭头看了谢明池一眼,谢明池也在看她,只是他面上十分淡定,丝毫没有被眼前这一幕给搅乱情绪。
“二位东家,”花时轻咳了声,出声打断了兄妹二人继续往下争执的话语。
关维和关灵话音一顿,齐齐转头,朝着花时的方向看了过来。
二人的脸上尤带着方才争执不休下,染上的怒色,一脸忿忿地看着她。
花时也没被二人的表情给吓着,缓声说道:“若是酒楼是因为菜品,才没有生意上门的,我或许有法子帮你们一把。”
关维瞪着眼睛看她,脸上满是质疑,但眼睛里却藏着一丝希冀,连声追问:“你有法子?你有什么法子?”
谢明池也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花时。
花时朝他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能带我去你们家酒楼的后厨看看吗?”花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
一旁的关灵脸上充满了质疑,看了看花时,又看了看自家大哥,刚要呛声的话,吞了回去。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法子,能救回这家酒馆……
关维没有因为听了她说有法子,便一股脑地信了,而是迟疑地看了花时两人好几眼,先问了句:“你们两个来这是干什么的?”
花时还没说话,一旁的店小二就立马说道:“他们两个是来卖鱼的,说是渔民。”
花时一顿。
她好像也没说自己是渔民吧……
关维一听,视线便落在了桌面上的鱼篓上,垂直往下,又看到了鱼篓里的鱼,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这鱼是你们抓的?还是自己养的?”他又连声问道,瞧着这副模样,显然是十分感兴趣。
“自己养的,不过现在不是成熟期,要等七月初的时候才有。”花时又将方才自己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关维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二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了。
“你们是想着等七月初的时候,再将鱼卖到我这来?”关维转声问道。
“是的,若东家要的话,我们就会将鱼塘里的鱼留着。”花时点头。
关维上下打量了眼两人的穿着打扮,突然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的?”
“守山村的。”
“守山村?”关维眉头微皱起,似乎在回想些什么,随即说道:“我记得早两年的时候力,我就在你们村的一户人家订了鱼的。”
花时没说话,关维又道:“罢了,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法子能帮我?”
关维许是真真切切在意这家鱼馆的存亡,想着真有法子能救,没有犹豫多久,便带着花时和谢明池朝着朝着后厨的方向走了去。
关灵因着好奇,也跟在了身后。
四人同行一道前往,入目,偌大的后厨,就一个掌勺厨师和一个小学徒在里边,只是……
花时看着满目狼籍的厨房,鼻子里一股子鱼腥味浓浓地窜了进来,作呕的腥味,十分呛鼻。
“呕……什么味道?!臭死了!”
前脚刚迈进去的关灵,问道那股腥臭味后,立马后退了两步,尖声低叫了声。
正在清理鱼内脏的厨师,听到有人掀开门帘,走进来的脚步声,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以为是外面那两个不懂事的店小二又闯进来了,头也没回地低骂着呵斥道:
“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后厨,这些招牌菜的做法,是我们李家的独门绝技,你们是不是想偷师?!”
“李厨子是我。”关维听着他厉声刻薄的话,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闻着厨房里浓臭的鱼腥味脸色更加不好了。
李厨子刚露出来的不耐烦脸色,在听到关维的声音后,立马收敛了起来,着急忙慌地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鱼血,转头朝着身后的一行人看了过来。
“大东家…?还有二东家,你们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李厨子有些无措地擦了擦手,踌躇着声音问道。
关维脸色阴沉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冷声呵斥道:“你不是说在研究新菜品吗?将后厨搞成这副模样,就是你说的研究菜品?!”
看着东家动怒的神色,李厨子慌神了一下,随即立马镇定了下来,说道:“是啊,这鱼本来就腥臭难耐,想做得好吃,当然要不断的尝试。”
关维看着他镇定的模样,脸色的怒色才稍稍收敛了,低哼了声:“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几日研究的菜品。”
李厨子见他神色缓和了,愈发地镇定了:“东家现在还不行,新菜品没有那么容易研究出来的,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行。”
关维脸色不太好,沉着脸,不说话。
李厨子熟练地说话方式,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副架势,便又安抚一般,扬扬自得,又信誓旦旦地说道:“东家还不信我吗?你之前不是尝过我做的酸汤鱼了吗?”
提到自己的拿手好菜,关维脸色又稍稍缓和了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忙活自己的就行,我带人就随便瞧瞧。”
“好咧。”李厨子嘴上答应得痛快,可一双眼睛却隐晦地扫了眼关维身后的花时和谢明池,眼神似乎十分提防警惕。
关维回头看向花时,说道:“你们看吧。”
花时走上前两步,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间宽敞的后厨,视线落在那李厨子的身上,和他正剁着的鱼上。
她又朝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李厨子身侧,看着他手上处理鱼的动作,十分生疏,一点也不像是个厨子,倒像是个外行家。
李厨子举着刀剁鱼的手,随着花时的靠近,明显僵硬了下,皱着眉头,眼睛余光瞥了她一眼,强忍着怒气没发。
花时却突然开口说道:“为什么不先将鱼鳃的地方给清理了?而是直接将鱼剁成块?”
这鱼明显是要先将内脏给清理了,然后整条下锅去煮的,这厨子反其道而行之,偏生的,连鱼肚子都没清理干净,没见着剁成块的鱼,里面的内脏都跑出来了……
李厨子因为花时的这一句话,立马像是被点燃了,手里的菜刀重重地看在木砧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你什么意思?!”李厨子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花时。
花时往后躲闪了两步,那菜刀溅洒出来的血水差点就洒到她衣服上了。
而李厨子恼羞成怒的一句话,花时也搞明白了,为什么这家酒楼生意惨淡了……
归根结底还是厨子不是厨子,这李厨子明显就是个外行家,为什么这酒楼的东家…也看不出来吗?
花时没有理会恼羞成怒的李厨子,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关维。
关维也正满脸茫然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你什么意思?!我自己做的菜法还能轮到你一个小丫头来说吗?!”李厨子被她这直接无视的模样,给气着了,粗喘着气,瞪着满眼血丝的眼睛,气冲冲地质声问道。
花时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厨房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三两步便越过了众人,走出了后厨。
李厨子瞪着眼睛,还想骂些什么,却被关维看过来的眼神给扫了回去。
后厨的门口外,关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地盯着花时,“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你说的法子呢?”
关灵冷嗤了声,“我看你这家酒楼是没救了,还指望个渔妇给你出主意,想疯了吧你!”
关维没有理会妹妹冷嘲热讽的话,眼睛一直在盯着花时看。
花时沉吟片刻,突然看着关家兄妹二人,问了句:“你们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这两人明明都看到了后厨那狼藉满目的模样,怎么就丝毫不怀疑,是那个厨子的问题…?
“…什么不对劲?”关维紧皱着眉头问。
“那李厨子根本不是个厨子,明显是个外行家,你们就没看出来吗?”花时直言道。
关维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是不相信花时的话。
一旁的关灵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一些提点,便好像也回想起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关维说:“不可能,我尝过李厨子做的酸汤鱼,还有旁的菜,他怎么可能不是个厨子。”
花时接着说道:“你若是不信,便盯着他,现场让他给你做一道酸汤鱼来试试。”
关维沉默,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灵点头,看向自家大哥,一巴掌拍在关维的后背上,说道:“哥,你在犹豫什么呢?我一看那厨子贼眉鼠眼的,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你那么信他,我看啊,咱家的酒楼生意不好,就是因为那厨子不会做菜,根本不是个厨子!”
关维沉声,“我吃过他做的酸汤鱼,味道极好。”
不然他为什么要高价请他过来当掌勺,他相信自己的舌头尝过的,味道就是很好……
“你吃过又怎样?说不定他就是用了什么法子欺瞒了你呢?!以我看啊,问题就是出在这个厨子的身上!”
关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起很久之前,她在外边听说过的那些话……
那些来酒楼里吃过鱼的客人,有人说过鱼馆的鱼又腥又难吃,东家订的价还贵。
她后来听闻了,还跑来找他哥说过这件事儿,只不过她哥叫她别瞎听外边那些人瞎说的话,说自己吃过厨子做的酸汤鱼,味道极好,不可能有问题,至于为什么生意不好……
她哥一直以为是定价太高了,普通人吃不起,久而久之的,大家都不愿意过来吃了,他哥又自视清高,不愿意降价,这么两三年来,一直就这么拖着,也不知道亏损了多少银子啊!
关维原本就踌躇不定的心思,听了关灵的一番话,立马定了下来,沉默着转身,重新朝着后厨走了进去。
关灵立马跟了上去。
落在身后的花时和谢明池,站在原地没动。
谢明池的视线落在花时坦然自定的脸上,眸色划过一丝深思,随即问道:“阿时,你是这么看出那个厨子不是厨子的?”
花时回神,仰头看了过去,想了想,问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谢明池挠了挠后脑勺,摇了摇头,“没有。”
他方才没有细看,问着里边一股子的鱼腥臭味在想,是不是那鱼不新鲜,不然那味道怎么会这般熏冲人……
花时解释道:“我瞧着他处理鱼的手法生疏,且我们突然进后厨时,他神色慌张又心虚的,我便猜到了。”
谢明池点了点头,问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不了,里边太熏人了,只要关姓兄妹二人不算太傻,应当都能察觉出能厨子的不对劲。”
花时和谢明池在外边等了约莫小半时辰,后厨里果然传来一阵异动,似乎是关维压抑不住的怒斥声,夹杂着厨子惊慌失措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眼,又过了一会儿,一旁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关灵从后厨走了出来。
关灵面色难堪,显然是被什么给气到了,直到看到外边站着的花时和谢明池时,才稍稍收敛了下脸上泄露的情绪。
花时看着关灵走远的背影,猜测关姓兄妹二人应当是知道了事情真相……
走出去的关灵,不知道去哪里带了四个牛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壮汉,从外边走了过来,气势汹汹的。
花时拉着谢明池退到角楼,让开路道。
关灵朝着二人又轻点了下头,才带着四个壮汉进了后厨,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听声音,像是那个李厨子的叫声,其中夹杂着另外一道稍显稚嫩的哭声……
谢明池垂眸看向花时,突然低声夸赞了句:“阿时,你真聪明。”
花时在发愣,猝不及防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句:“聪明什么?”
谢明池含着笑意,又重复地说道:“我说,阿时真聪明,只看了两眼,就猜到了那厨子是个假的。”
花时摸了摸鼻子,低声:“是那厨子做贼心虚,暴露了,我才发现的。”
其实很明显的漏洞,只是不知道那厨子给关维下了什么迷汤药,竟然能瞒那么久,且关姓兄妹二人还一直不曾发觉,也真的是瞒得够幸苦的……
两人正说着话,后厨又传来了一阵异动,噼里啪啦的一阵拖沓声,转眼看去,便见着那四个大汉,拖着一个人,从后厨走了出来。
花时定睛一看,是方才见着的那个厨子。
只是再一见,那厨子被打得浑身是血,那血迹从头到脚,沿着地上,拖出了一条血淋淋的痕迹……
花时看到厨子的脑袋好像被打破了,潺潺地往下滴着血,手也好像被扭骨折了,以扭曲的姿势往里边蜷缩着,鼻青脸肿的模样,哪里还有刚刚颐指气使的样子。
关姓兄妹二人,没一会儿,又从后厨走了出来。
关维的脸色十分难看,还残留着一丝未消减下去的狠戾,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地上那一条蔓延到头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落后一步的关灵,脸色虽难看,但却十分浅显地表露出了,恶心嫌弃的情绪来。
“真是可恶,早知道他姓李,我就应该猜到了,果然是李家酒楼那边派来的奸细,居然藏得那么深,两三年了都未曾发觉,就是为了搞垮我们!可恶!”
关灵低骂地说道。
一想到之前不曾发觉的时候,李家那边的人,不知道用些什么眼神看他们二人,估计看着他们兄妹二人被耍得团团转,不知笑话他们多少次了!
关维稍稍收敛了面上不善的脸色,看向一旁站着的花时和谢明池,压下翻涌上来的怒气,说道:“刚刚谢谢你们的提醒了,不然我都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那贱骨头,我待他不薄,他竟然这样欺瞒我,害得我好苦。”
说着,关维憋着的一口老血,差点又要涌上来了。
他顿了顿,想起一开始花时说的话,问道:“姑娘一开始说的有法子帮我们一把,是个什么法子?”
他记得那什么法子也还没说是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