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
    南京路附近。
    外文书店门口。
    春天的微风吹拂，天气渐暖，来书店看书买书的人就多了起来。
    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干练男子，走到书店门口时，不经意压了黑色棉制礼帽，视线却警惕地往左右打量了一下，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从容进去......
    他走到柜台前，摘下礼帽：“老板，有《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原版书吗？”
    “先生，您是喜欢德国作家歌德的书籍？”老板面色如常，只是眼眸略闪了闪：“他的《浮士德》就有原版。”
    干练男子拿帽子的手移了移，正好挡住他自己嘴巴：“比起《浮士德》，我喜欢他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有是有一本，不过那是我的珍藏...”
    “如果你能忍痛割爱，那出个价。”
    老板犹豫。
    “一百美金。”干练男子掏出黑色皮夹，从里面拿出半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递给老板。
    那老板迅速打开抽屉，拿过那半张钞票，摊平放在里面另半张钞票的缺部分对上：竟然严丝合缝，成了一张完整的百元美钞！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还请先生楼上一观。”
    干练男子重新戴好黑色礼帽，跟在老板身后爬着铁梯到了小阁楼。
    小阁楼里一处角落里，有人坐在电台前，正认真侦听着上海各处往重庆和武汉发放的电文，捕捉着蛛丝马迹......
    见老板两人上来，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又去忙着侦听电台。
    狭窄的工具储物间内。
    老板带干练男子进去，又马上出来，并关好门，站在外面警戒。
    储物间内。
    一身靓蓝色电工维修服的王天木放下维修工具：“陈区长，您终于来了。”
    干练男子正是新上任的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
    他摘下礼帽，捋了捋散乱的头发。
    王天木顺手接过他的礼帽挂到衣帽架上。
    “赵副站长他人呢？”
    “他事忙，抽不开身。”王天木见他有些愠怒，嘴上是替赵理开脱，心里却乐开了花。
    什么事能比迎接新上任的区长，自己的顶头上司要紧？
    陈恭澍皱眉：“非是我新来就要找茬，实是老板他严令我们必须在五月份之前找出潜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
    “他们黑室还没有破译出那本译电密码本？”一提到这个，王天木便一脸愁容。
    陈恭澍随手拾起一把扳手掂了掂：“往武汉日寇空军基地发送重庆每日天气的日本特工虽已清除，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是啊，尽管黑室成员尽量以那名被击毙的日本特务的发报指法，往武汉日寇电台发报，维持正常的交流。
    可是长此下去，必定还是会被武汉日寇发现异常。
    一旦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陈区长，非是我等不尽力......”王天木不由环视了这逼仄的小阁楼。
    陈恭澍“咣当”一声，将手中的扳手扔回到工具箱：“老板也知道你们的困苦。可密码本一日不找到，那名深藏在重庆军营的日本特务，如若不及时揪出来，重庆危矣，总裁危矣。到时重庆不保，我等都将是千古罪人呐！”
    王天木沉默良久：“陈区长，上次不是说密码本是一本英文书籍，怎么还没查出来？”
    “这种新式电报密码几乎没有规律，就像是日常会话是一次性的，短时间根本无法破译。”
    “我看那位美国密码之父也不过如此。”王天木开始有些漫不经心发牢骚：“既然判断是英文书籍，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他不是美国人吗？对他自己国家的母语难道都不熟悉？”
    陈恭澍却没有被他这种态度惹恼，反而站起身，在这狭小的阁楼上开始四处走动着......
    “也许他们的查找方向错了？”王天木突然想起了什么：“密码本不一定是英国作家的书籍，或许是美国作家的书籍也说不定......”
    原本在走动的陈恭澍听他这么一唠叨，脚步一滞：“你的意思是说那本密码本也有可能是一本美国作家写的小说？”
    呃，自己这也是随口一说，他却当真了？
    正当王天木在揣测他之时，他却拿起纸笔，将王天木刚才的话写上：“马上发报给重庆黑室！”
    “陈区长是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王天木没去隔壁发报室，而是将先前刚修好的电台往桌子上一搁，耳机这么一戴，就坐在桌面开始发报......
    发完报，摘下耳机，王天木一脸愧色：“陈区长，我们军统在这地界窝着，您的到来，也不能在酒店给您接风洗尘...”
    “这些虚的就免了，我已经找到了落脚点。”陈恭澍起身：“不过你这地选得还是不错。这外文书店生意应该还可以吧？”
    “咳，不过是个幌子。别看着热闹，看书的多，买书的少。”王天木赶紧解释，生怕陈恭澍误会他将书店的盈利进了自己口袋。
    陈恭澍拿起礼帽戴上：“以后看书不买书的，一律赶出去。”
    “这...”
    “不明白？在南京路这样一个繁华地段，一个书店不以赚钱为目的，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怀疑！”
    王天木点着头送他下了楼.....
    上海城门口，一辆吉普车正在接受日本士兵的检查。
    开车的正是徐来，后排坐着的却是老农和钟良两人。
    此时的老农，也是一脸平静。
    徐来目前也想不到有更好的人选，只有老农孤家寡人，一旦事情败露，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被梅花堂割去舌头的老农，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吉普车很快入了城，往公共租界的极司菲尔路76号附近开去。
    到了北面的一处大菜园子，吉普车才缓缓停下。
    几人下车。
    钟良先行推开木制栅栏菜园门，又等徐来和老农先进去后，他才又关好门，跟在两人身后。
    这块菜园正是赵子悦买下的。
    她将地契转入了老农的名下。
    这样一来，老农出现在这公共租界的菜园子里，也算是合情合理。
    菜园子的尽头，有一栋新建的灰砖瓦屋，里面一应俱全。
    徐来几人在菜园子里转了一圈，才陪老农进了屋。
    “老农，如果还缺什么东西，你就去附近杂货铺，拜托店老板打这个电话。”徐来写下岩井公馆和马斯利花园住所的两个电话号码，安顿好老农休息，才和钟良去了屋后。
    屋后有一处在外人看起来是用来浇菜地的蓄粪池。
    其实掀开大圆木盖后，旁边有个只能容一人下去的正方形入口。
    两人掩鼻先后下了入口后，里面是个以前菜园主人早些年挖好的一个小型地窑。
    点燃油灯，钟良看到角落里那一排码放整齐的铁锨、木板、木棍和竹编簸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