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衍捏着账本的手微微一凝,旋即道:“我邹家世代蒙受皇恩,忠心耿耿,岂是你一介逆贼可比!”
贺钢锋道:“你不过是前朝旧臣,李炽最信的是肖翰那一批新臣,你们早晚得被清除,若不趁早打算,将来悔之晚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邹衍看了他一眼道,“连端王那个乱臣贼子都有你尽忠,本官为今上尽忠,有何不可!”
贺钢锋冷笑道:“世上路有千万条,邹大人为何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呢!”
“你的外孙是皇长孙,你敢说你邹家对那个位置一点想法也没有?”
“做人要留有余地,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邹衍默然不语,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牢房。
副将指着那些口供道:“大人,口供已经整理好了,就要呈报吗?”
邹衍看看他,又看看那口供,心里迟疑了起来。
“那姓贺的还没有吐口,先别忙着上报,找人将他们几个看管起来,没本官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
不说邹衍这边如何,葛水远亲眼看着贺钢锋被邹衍带走,知道事情不能善了了,只得又找到周谓,请他拿主意。
周谓已经无计可施,邹衍此人跟他们没什么往来,他可不敢贸然行动。
“贺钢锋被关在哪儿?”
“天牢。”
“咱们在天牢里不是有人手吗,立即去打探情况,贺钢锋不能留了。”周谓脸上闪过一丝阴狠道。
葛水远道:“那账本的事?”
“尽人事、听天命吧。”周谓对此事已经不抱希望了。
人都落到朝廷手里了,怎么可能不吐口?
必须趁早除了,及时止损!
“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办。”葛水远没有异议,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做法了。
周谓叹了口气,随即又问道:“那姓李的丫头怎么样了?”
“她没去过联络点。”葛水远道:“她进了肖府以后就再没出来,我们在肖府里头没有人手,也联系不上她!”
“属下带人去她老家时,曾听说这李二妞跟她家人的关系很不好,离开家的前一晚还跟父母吵架,被打了一顿,这才离家出走的,走了大半年,连个信都没捎过,怕不是个冷血的,不管那一家子了吧?”
周谓皱眉道:“乡下丫头,哪个是过得滋润的?到底是血浓于水,怎可能全然不在乎?
继续在肖府外盯着,肖翰是皇帝的心腹,若是皇帝得了账本有动作,肖翰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葛水远点头道:“是。”
又一日散朝后。
邹衍同同僚们寒暄了之后,正准备回家,忽然背后传来了肖翰的声音。
“邹大人。”
邹衍连忙转身回礼道:“肖大人。”
肖翰笑了笑道:“邹大人若是不介意,不妨同我同行一段?”
邹衍道:“求之不得,肖大人请。”
“邹大人请。”
二人且行且聊,肖翰无意间问起了那邹玉儿的事。
“听说贵府上的邹玉姑娘刚刚定了亲事?”
邹衍道:“是,拙荆定了她娘家的一个举子,也算年轻有为,当然比起肖大人还是差远了。”
肖翰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际遇,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家就后来者居上了呢!
当日我曾说过邹姑娘出嫁,我肖府是要为她添上一份嫁妆的,待我回去就跟内子说明,有劳邹大人转告邹姑娘,叫她休嫌轻慢。”
“能得肖大人的抬举,是她的福分,哪里还敢如此,这是折煞我们了。”邹衍笑道,“当日也是拙荆不懂事,惹出那许多事来,幸好肖大人不见怪。”
肖翰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道:“对了,那日城门被抓之人,不知是何人啊,有无可疑之处?”
“倒是可疑,只是用尽了刑罚也不肯招供,叫我头疼。”邹衍苦笑道。
“也不知身份吗?”
肖翰盯着邹衍问道,目光如炬。
邹衍被这一盯,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自己想抓却怎么抓不住!
正惊疑不定之间——
石破天惊!
福至心灵!
看着肖翰笑如春风的脸,邹衍只觉得宛若阎罗。
他忍不住背后生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他忽然意识倒,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若是没有肖翰的提醒,自己绝不会去那个临时地点提人的,也不会当场认出贺钢锋来!
自己拿了贺钢锋的账本,满心犹豫不决,失去了理智!
以至于忽略了肖翰来找自己这件事背后的可能!
那就是肖翰从一开始就知道贺钢锋的事,也知道账本的存在。
那也意味着皇上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在试探他!
邹衍如遭雷击,心中不断掀起惊涛骇浪,拼命找补道:“那个为首的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如此做派,身份定然不简单,十有八九就是逆党,我正想着把他交给徐大人呢!”
“那也是,说起刑讯逼供,还是锦衣卫拿手。”肖翰笑道,心里却在唾弃邹衍。
他早就通过系统的转播,得知了审讯的过程,也看到邹衍摁着此事,想必是对那本账册起了心思。
不怪皇帝总是疑心他了!
邹衍强忍着心中的恐慌,向肖翰告了辞后,登上自己马车,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额头上也满是汗珠,流淌在额头的皱纹上,如同一条条沟壑般。
一路催赶着马夫,慌里慌张来到天牢,对副将道:“快,快把那贺钢锋送到锦衣卫徐景大人处。”
副将不明所以,疑惑道:“大人为何如此慌张,出什么事了吗?”
邹衍气喘吁吁道:“别问了,照我说的做。”
副将无奈,只得听从:“那那些口供,也一并转交吗?”
“转交,连同账本一起。”邹衍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看那账本,否则真是要坠入无底深渊了。
旋即,他又抓住副将的手道:“等等......”
副将转头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邹衍定了定神道:“那几个随从,不要留活口。”
“这......”
“就当他们是受刑不过,伤重而死。”邹衍抓着副将的手腕,眼神晦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