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问出这个问题,大殿上立刻安静下来。
很多人都想知道,曹操身为“窃国之贼”,行王莽之实,陛下既善待曹植,又该如何对待他曹家人。
都善待,那难以立威,会不会有人觉得篡汉代价太低。
若都杀了,曹丕等又有归顺之心,有些不妥。
大家都看向龙椅上的刘封。
刘封想了想,饶有意味的反问曹植:“子建啊,这些话,可是荀文若教你的?”
曹植一愣,想了想,坦然道:“既是文若所教,亦是吾心所虑。”
看看,答得多得体?
刘封拍拍刘禅的肩膀。
“禅弟,你如何看?”
刘禅抬头看着刘封,很认真的说道:“曹丕是他哥哥,如果大哥处死了曹丕……我想……我想曹植公子一定会……会难过死的……到时候,咱们就听不到子建公子的诗赋文章了……”
他完全是站在弟弟的角度思考问题。
刘封笑了笑:“阿斗真仁心也!然而,若不杀之,再有人篡汉自立,又当如何?”
刘禅抿嘴想了想,很坦诚的摇了摇头。
刘封点点头:“把曹氏亲族皆带上殿来。”
曹丕曹彰被绑缚,其余曹操子嗣却并未被绑缚。
到大殿之上,皆尽下跪,曹丕已抖若康筛。
“子桓,别来无恙啊!”
“陛下……”
刘封亲上前,帮他解开了绑绳。
又帮曹彰解开了绑绳。
曹彰勇冠三军,此刻却没人担心刘封的安危。
即便侍卫,都不觉得陛下会出现什么危险。
“除曹丕曹彰外,其余曹氏亲族,朕可赦免,子建,我把他们放到你的封地,你可愿养着他们?”
曹植跪下道:“谢陛下隆恩,臣愿养着他们。”
“可你们二位……”
“陛下……”曹丕浑身颤抖,但咬牙硬撑。
“陛下……”曹彰亦不敢直视刘封。
这时,荀彧拱手上前:“陛下,臣请陛下,饶过他们……”
对他来说,既已恢复汉室,那保住曹操的子嗣便是他最后的使命。
“说说你的理由。”
“陛下,魏虽有篡汉之罪,然魏帝已伏罪,弥留之际,悔不当初,剩其子皆与陛下至交。陛下,您难道忘了,当年您入南胡决战胡将之际,是三公子欲代您搏命。
当年您离开曹魏之时,又是二公子亲自相送。”
刘封点点头,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然篡汉之罪,当有人受之,这样,您们兄弟两个商量一下,谁当此罪受诛。选好了便立即受诛,另一人免除罪过。”
曹丕和曹彰互相看了看。
两个人都有点傻!
突然间,曹丕忽然冲到了曹彰的前面,跪倒大声哭道:
“杀我吧,杀了我,留下三弟!”
曹彰一愣神,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也抢到曹丕前面,大声叫道:“还是杀我吧,杀了我,留下二哥!”
两兄弟竞相求死,表现力极强。
刘封点点头。
恩,有内味了,且看你们演到什么程度。
几番争抢后,还是曹丕技高一筹。
他流着泪,大声喊道:
“陛下,我是大魏皇帝,篡汉之罪魁祸首,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杀我,以明正道。放过三弟吧。”
此时此刻,曹彰的言辞显然有点跟不上了。
刘封点点头:“既如此,杀曹丕,留曹彰。”
曹丕点点头,跪下拜谢:“谢陛下!”
刘封有些意外。
他忽然感觉,此时的曹丕好像并不是在演。
他似乎真的做了求死的决定。
“二哥……”曹彰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唰的流了出来。
“二哥,还是我死吧!”这一句,似乎也动了真情。
“不,为兄已经做了?决定。汝要好好活着,我去找父亲,找大哥,找冲弟了……”
说着,曹丕吸溜一下鼻子,站起来,径直走到刘封面前:“陛下,臣请自缢,望陛下开恩,留我全尸……”
而就在此时,有一女子站了起来,走上殿前。
此大殿唯一一个女子。
乃是昭姬夫人。
随曹丕一同归降汉室。
多年了,她已面色苍老。
但气质不减当年。
她下跪,说道:“陛下,您于妾身有救命之恩。曹公亦于在下救命之恩。曹公既为汉贼,亦有功于汉。您与曹公之恩情,妾身皆未能报答,今日,若得妾身之命救下二公子,既救得二公子,又全之陛下仁义。妾身愿替二公子伏罪,望陛下成全。”
说着,一拜到底。
蔡昭姬要替曹丕而死?
刘封笑了笑,又看看曹丕:“你看看,昭姬夫人都要替你而死,你说,朕当如何?”
曹丕冥冥中,从刘封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放过的意味。
“然,不杀你,又不得震慑汉贼!这样,朕便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刘封想到了一个主意。
曹丕抬起头,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刘封笑了笑:
“朕命你以七步之内,作诗一首!要以兄弟为题,却不得有兄弟字样!
倘若作得出,朕便饶过你,还允你个县公,倘若你作不出……立斩不饶!”
曹丕一怔,本来充满希望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刘封招招手,关兴递上刘封的宝剑。
“兴弟,命你监斩,七步之内做不出诗来,立斩此人!”
关兴抱拳:“遵命!”
关兴持剑高叫:“一步!”
曹丕下意识的走了一步,却不知这第一句该吟什么。
殿下的好多人,都为此时的曹丕捏了一把汗。
“两步!”
曹丕又走了一步,他吞了吞口水,开始试着冥思。
“三步!”
曹丕无奈之下,又走了一步,好在,这一步,他看到了煮酒火炉下面的柴禾。
原来,本次分封,案上除了鲜桃之外,还有新煮的美酒,脆香的青豆。
以供君臣享用。
而看到了那些木材,又想到后山的桃树,曹丕终于想出了一句,他缓缓吟道:
“朽木作柴劈……”
这一句,并无甚稀奇。
通俗得过分,不像曹丕的文采。
“四步……”
“良桃手相植……”
曹丕吟出了第二句。
说的好像是同样是桃木,有的当柴劈,有的却植在后山,妥帖照顾,有着不同的命运。
可仔细品一品,这两句的最后一个字,不正是“丕”,和“植”么?
“五步……”
“本为同气根……”
这一刻,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可偏偏这一刻,曹丕的思路似乎断了。
他没能吟出第四句。
“六步……”
看得出,曹丕已经汗流浃背,他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出合适的一句。
他的眼神惶恐,神色仓惶。
惊慌失措写满了整张脸。
“七步!”
关兴已经拔出了宝剑。
而就在这时,曹植站了出来,泪眼朦胧的替他吟出了最后一句:
“命笃不相时!”
曹丕抬起头,看着此时的曹植,眼中写满了感激。
他没有停下来,而是朝着曹植走过去,口中继续吟道:“做柴燃作灰!”
把自己的境况比作燃过的灰土,又如现在的大魏已不能死灰复燃。
曹植也向曹丕走过去:
“做桃难相护!”
自己如案上之桃,虽看似尊贵,但身不由己,更难帮兄长。
曹丕泪眼朦胧的上前抓住了曹植的手,动情道:
“甘做花下土。”
曹丕想表达意思是,死我一人,救下全族,一如柴灰化土滋养曹家的桃花。
“余桃泪满目!”
曹植吟出了最后一句,他抓着曹丕的手,痛哭流涕的给兄长跪下,正应着当前景致。
此时此刻,堂上曹家各兄弟也跟着哭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