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变得喧嚣起来。
其实仍旧只是赵中阳一个人的发泄。两名随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林英还被吊在那里,冷眼看着赵中阳,看着他歇斯底里的发泄。
“你算什么!你算什么!你不过就是贫民窟里捡出来的一个废物!天才又怎么样,你不是照样被我捆在这里吗?哈哈哈哈!”
赵中阳一边抽打着,一边狂吼着叫嚣。手里的棍子一下接一下地抽打在向云身上,向云垂着头,丝毫没有动静。
“你出声啊?你出声啊!叫那个死老头子再来给你撑腰啊!你看他还能不能来,能不能来!啊!”
赵中阳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快意越来越浓。
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常年在外,母亲对他百依百顺,所以他的性子越来越骄横。就算父亲偶尔回来揍他一顿,也没有任何用处。
当年和向云的那一架,并没有让他有所收敛。天才渐渐地开始出现在各种媒体上,成为了真正的精英。而他还在社会上厮混,以混混的身份四处闹事,不时地到街道的治安处坐坐,然后被偶尔回家的父亲带回家暴揍。
父亲依旧日复一日地在外执行任务,他也日复一日地到处厮混,借着家里的背景到处胡作非为。可是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一根刺。
不管白天有多疯,可到了晚上,那个猫戏鼠一般的眼神总在脑海里萦绕。曾经有很多次,他在那个冷漠的眼神之下惊醒。
曾经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那个眼神了。因为在那之后,那个天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种媒体上,甚至被认为是能够超越前贤的划时代的科学家。而他依旧在街面上厮混,做着各路混混的老大。
他就这样厮混了不知多少年,然后那个天才科学家忽然就销声匿迹了,再然后,就是大灾难爆发。
大灾难给他带来的是无边的好处。他获得了能力,又以冬眠的方式度过了最危险的漫长时间,可以继续在街面上横行。他曾经以为自己终于摆脱那个眼神了,却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这个人。
“那就给我去死吧!”赵中阳恶狠狠地抽打着,在心里叫嚣。
现在的我,早已与以前不同了。既然你还在,那我便,杀了你!
“别打了,”吊在一边的林英忽然说了一句,“估计早就没气了。还是说,你喜欢鞭尸?”
赵中阳此刻早已打累了,只是下意识地挥舞着棍子,享受着发泄的快感。林英的话把他吓了一跳,棍子忽然反手一挥,抽打在林英脸上:“你闭嘴!要不是老头子看中你,你以为你活得下来吗!”
林英被这一棍子抽得转了个圈,又转了回来。她的目光在向云身上扫了一眼,又瞅向赵中阳,嘴里嗤笑一声,目光里像是带着刺:“一个行将就木的死老头子也想打我的主意?你回去告诉他,要不杀了我,要不就等着老娘把你们一个个煎皮拆骨吧!”
“你!”赵中阳怒吼一声,拽着身子将林英拉到身前,死死地瞪着。
“别看了,你又不敢动我!”林英冷冷地笑了一声,又朝着一动不动的向云努努嘴,“那个我也劝你别真打死了。那个是安北峰手下的新贵,真死了你老爹又得好好安抚了!”
“老子杀了他,安北峰敢说什么吗?”赵中阳冷笑一声,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顶在了向云头顶。
“试试呗,反正你有枪。”林英撇撇嘴,“别光说不练啊!”
“我现在就杀了他,安北峰他会知道吗?”赵中阳冷冷地说着,将枪口又向前顶了顶。
林英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赵中阳死死地盯着林英,手枪顶着向云的额头,握枪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如林英所说,他确实有些不敢动手,在听到安北峰的名字后。
安北峰,是西原市斗兽场的老板,掌握着大量的精英驾驶员和机甲。斗兽场这种存在,看起来像是大灾难前的地下拳击场,和政府的正规军似乎没法比;但在这样一个时代,这种对比是不成立的。
斗兽场里的斗士总计有不到两千人,连西原市政府正规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这些斗士们每天所有的精力都用于格斗和升级机甲,无论人员素质还是机甲素质都超过正规军,是西原城里政府之外毫无争议的第二势力。在此之下,所谓西原市的两大黑帮那只是真正的混混,就算能出去探索,也多是炮灰般的存在。
至于西原市的正规军,大部分要用于守卫西原市的城市安全和各个营级据点的驻守,真正能用于外出探险的并不多;所以安北峰的斗兽场,一向以来都是西原市外出探索的主力;是他的父亲,西原市城主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绝不会因为他的一时意气而放弃。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林英,他不敢杀;而身后站着的两个随从,说是保护他,但真实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那两个人,可都是能和他父亲直接通话的。那不是他的护卫,而是他父亲的亲卫。
眼神依旧凶厉如恶鬼,但在内心深处,他畏惧了。
真正无条件护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碍于父子情分,老头子从来不管他,也给予他最高的待遇。但他自己清楚,在老头子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
僵持了半晌,赵中阳狠狠地挥手,以枪托在向云后脑又狠狠敲了一记,转身就走。
“你自己也当心点,老头子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已经站在门口的赵中阳回过头,冷冷地看了林英一眼,然后摔门离开。
看着两名随从跟着转身离开,地下室里只剩下了两个被吊着的人。听着门外锁门的声音,林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娘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那个老不死的变态!”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英的眼神扭过,落在了向云身上。
“行了别装了,”林英撇撇嘴,“早就走远了!”
向云没有动。
“喂!”林英狐疑起来,“不会真死了吧?出个声!”
还是没动。
林英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慌乱,声音也有些变了:“我说你,活着没有?说句话啊!”
向云终于有了反应,一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头缓缓地摇了两下。
“我去,吓死我了!”林英骂起来,“没死你给个反应啊!”
“别吵,头疼。”向云低声说。
“怎么了?”林英下意识地把声调降下来,“不会真被打坏了吧?”
“不至于,”向云的声音大了一些,“后脑的缓冲不够,脑子受了些震荡。休息一会就好了。”
地下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时间慢慢的流逝,采光口处的阳光慢慢地暗淡下来,地下室终于沉入完全的黑暗。
“怎么样了?”黑暗中林英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没事,缓过来了。”向云回应。
“天黑了,今晚你回不去了,”林英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语调,“耽误了明天的格斗,不会被安北峰降级吧?”
“安北峰?”向云有些发懵,“谁?”
“我刚刚和赵中阳说的,你没听见?”林英难以置信地问道。
“脑袋都成浆糊了,没死就算不错。”向云说。
“就算没听到,那可是斗兽场的老板啊,你这个最强新人居然不知道?”林英说。
“我还没机会见呢,”向云说道,“而且我这两天机甲大修,明天没有格斗,放心。”
“不早说,害我白担心!”林英悻悻地说。沉寂了片刻她忽然又说:“你倒是真够皮糙肉厚的,这么打都没事。不会也是个变异者吧?”
“我刚刚冬眠醒过来,变异什么?”向云没好气地回道。
“那你会这么抗打?”林英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练过的也连不到这个程度吧?”
“我有皮下装甲,大灾难前我参照表皮装甲自己做的,性能可能会强一些,”微微犹豫后,向云说出了缘由。
原本这个东西他是不准备向任何人说的。林英和他的交情也仅限于上次的共同逃命,按说他是不应该这么轻易说出来的,可他一冲动就说了。
为什么会这样?向云扪心自问。是因为酷似母亲的长相吗?还是因为刚刚叫醒他时语气里的那一丝关心?
他说不上来。只是没来由的,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他对于林英就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也许是因为长相,也许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有些说不上来。即使林英一上来就给了他重重地一拳,也没能让他有什么恶感。
“皮下装甲?好奇怪的名字。”林英吐槽一句,“对了,你那些小玩意有留下来的吗?能不能帮我们逃出去?”
“有是有,可这黑灯瞎火的,我也不敢用,万一把自己的手脚割下来怎么办?那可是纳米刀!”向云无奈地说道,“等天亮吧,正好休息一下。”
“真不甘心。”林英嘟囔道,“早上的话,就得杀出去了。”
向云默然。这里很明显是对方的老巢,凭借己方这两个几乎是手无寸铁的人,“杀出去”这种词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要是那些小物件还在就好了,向云默默地想着。
想到那些小物件,他心里忽然一动。
“他们搜我身的时候,你看到了吗?”向云忽然问道。
“看到了,怎么了?”
“他们有没有带走?”向云有些急切地问。
“没有吧,”林英的语气有些犹豫,“他们好像扔到那边的一个桌上了。”
“太好了!”向云欢呼一声,忽然稍稍放大了一些声音,叫道:“开灯!”
“好什么……”
林英只说了三个字便呆住了。随着向云叫声出口,这件地下室的一个角落忽然有个灯亮了起来。只是那个小灯带着灯罩,没有冲着这边,所以他们这里还是有些暗,不过看清楚东西是足够了。
“声控灯?”林英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语音控制,只是个照明的小玩意。”向云的声音里充满兴奋,“等我一下啊!”
他的右脚脚趾再次忙碌起来,继续着赵中阳进来之前的操作。片刻后,冗长的密码输入,右脚的脚尖处弹出一截刀片,越有六七厘米的长度。
向云深吸一口气,头猛地向下一扎,做出了一个扎猛子的动作。同时腰上用力,身体短暂地头朝下竖立起来。然后他用力一摆,右脚尽力放平,绕着绳子转了一圈。
“啪!”
纳米刀片终于割到了绳子,向云身子一松,落到了地面。
落地后就好说了。向云趴着身子屈起,努力将腿向后抬起,在背后被捆起的双手努力地向前探。尝试了几次后,手腕处的绳子终于被割开了。
手得了自由,向云飞快地将脚腕和腰间的绳子解开扔掉,又将林英解开放了下来。活动了几下手脚后,两人一起来到亮着灯的桌前。
“你的好东西不少嘛!”林英忍不住赞叹着。
“都是些小零件,没什么大用,”向云收拾着桌上那些小物件
“弹簧秤?”林英将那个筒状的绳钩枪拿起来端详,“你还收集这种老古董啊?”
“那是个绳钩枪,”向云纠正了一下,顺便做了个小小的演示,发射了一次。
“好东西啊,”林英赞叹道,“送我吧?”
“拿去吧,”向云随意地说着,顺便拿起另一支小电磁枪扔给林英,“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你这些东西好多都一个样,我都不知道是啥……”林英看着桌上那一堆犹豫不决,“讲讲呗!”
“现在没这个时间吧?干脆你把这些都收好吧,之后我教你启动的方法,你慢慢揣摩,”向云将一只手爪和电磁枪装好,将另外几个都推给了林英。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英脸上罕见地露出局促的神色。不过手倒是很诚实,将剩下那几个小方块全部收了起来。
向云有些无语,不过也没计较这些。他看看那边的门,又看看身后的采光口,低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白天也听不到什么人声,应该不是黑蝶的总部,而是赵中阳的私人据点。具体在哪里我可不知道了,”林英耸耸肩膀,“不过有那么重要吗?杀出去不就得了?”
“你说得真轻松……”向云汗,“谁知道这里有多少机甲在,你觉得凭我们俩个可以杀出去吗?”
“万一呢?”
“万一……”向云有些无语,心说姐姐你能活一百二十多年也真不容易。不过眼下身处险境,他也懒得说这些话刺激林英了,只是低声道:“好歹我们得整备一下,做些计划嘛!”
“我从来懒得做这些,头疼。”林英摇摇头,转头在赵中阳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时间还早,你好好计划吧,我歇会。”